楚歌八千兵散

文/刘学安

顺着徐淮老省道一路向北，洋河酒厂渐渐远了，酒香还一直在胃里缭绕，在嘴里芬芳，在头脑里腾云驾雾。乘坐的旅游大巴一路快速前行，两旁绿木醉鬼一样全部后倒。不多时宿迁到了，远远地看见一员猛将好像刚从身后威严耸立的古城门里飞出，旋即勒马按剑怒目前指，又见其身前身后站满了人，待到了跟前，原来是项王故里景区门前的一尊9.9米高的铜铸塑像，塑像引得游人围了一层又一层，随即又疑惑陡生：一个败军之将又有啥可看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持票随着人流进入大门，待走下故黄河大堤，像瞬间穿越时空隧道走进了两千多年前的西楚时代。站在导游所谓的将署广场四周望，具有浓郁西楚文化风情的门阙、楼阁组合的建筑群体显得质朴而雄浑，再展眼集汉代民居与宫殿风格于一体的院落建筑群，因是楚霸王项羽出生地早已名扬四方。

“梧桐巷里谁家的庭院，苔痕斑驳青史的脸……”隐约有出生宿迁沭阳被誉为“亚洲天籁”“最激情的女高音”庄妮的《江山春好处》传来。

项王故里，秦时称梧桐巷。这是宿迁市城南一片相对平缓的开阔地。西有故黄河，作屏的故黄河大堤隔开了每日里城市的喧嚣，如红尘之外。东边隔着一个唇齿相依的公园小湖与不远的运河相望，在水一方的桨声灯影如梦似幻。从风水上说，这是一块难得的宝地。尽管项羽时代这里两边即使有河，也没有黄河、运河之说，可有“彼可取而代之”霸气志向的项羽在此练就了力举千钧的臂膀，熟知了“万人敌”的兵法韬略，为后来推翻秦王朝继而与刘邦争霸打下了雄厚的基础。

众所周知的历史无须我在此多舌，既然来到这里，特别是作为刘氏后人，尽管我没必要对项羽这个刘家的败将崇拜之至，也不会居高临下作狐假虎威之势，可作为一名平民游客，我有充足的理由走进这个景区，从人性的角度来欣赏项羽轰轰烈烈非常人能为的另一种历史展示，并借机了解古下相地域的风土人情，趁机对项羽的人生轨迹进行形而上或形而下的认识探究，更想知道这个景区是以什么样的手法来表现项羽从霸业的巅峰走向生命的落幕。

步入展馆一楼，举义江东处隐隐有揭竿反秦的呐喊如雷霆滚动，诛杀宋义展示了项羽先发制人的果断，巨鹿之战、彭城大战彰显了项羽在排兵布阵上可圈可点的才气和锋芒，鸿门宴上在推杯换盏中透出的是咄咄逼人的杀气，戏下分封让人闻到了“沐猴而冠”的血腥，定都彭城让人明白了什么是“锥略之举”，垓下之战让人看到了四面楚歌声中的悲壮……就此，我们还从巨鹿之战、荥阳之战、成皋之战、彭城大战等项羽演绎的中国古代战争经典场面的瞬间定格，身临其境般感受到项羽“力拨山兮气盖世”的气魄和宁死不屈的精神，见识了楚汉风云交汇时期刀枪剑戟交响中项羽首创的骑兵战术和传世文献《汉书·艺文志》中记载的山战中的圆阵阵法，知道了锦衣夜行、所向披靡、作壁上观和霸王别姬等诸多成语的来历，知道了分我杯羹、鸿沟和议和中国象棋棋盘上楚河汉界的由来，还知道了“下相棋”的“下”原来不是动词，而是和“相”组成的“下相”跟“少林拳”中的少林、“武当剑”中的武当一样是地名。如果说将署馆一楼以项羽勇战为主题，二楼则向我们呈示了战场上项羽仁义的一面。在跟随项羽南征北战屡建奇功的“五虎上将”展示区，在不战息兵、不酒席间害人、不杀敌父、不辱吕雉和不过江东展厅，都从不同侧面突出表现了项羽的诚信和仁爱，折射出他亘古少有的人性光芒和顾全大局有信有义的人格魅力，一改民间流传的项羽冷血、残暴、杀人狂魔的认同。

项王故居是一组三进院落，呈现的是一唱三咏布局。入门高大的汉式石阙说明了项羽的故居是帝王规格，二进山门上末代皇帝溥仪的弟弟溥杰题写的宫阁体横匾、院中心的霸王鼎、东墙碑刻的《项羽本纪》等进一步昭示项羽是未能加冕的帝王外，还通过院中西墙镌刻的历代名家题写的诸如“力拔山兮气盖世”等诗文，以及英风阁中项羽汉白玉塑像上林散之的题写、“霸业亡赢秦壮古树雄风百丈，王名彪本纪留人间俎豆千秋”的门柱楹联和四面墙上镶嵌的项羽生平不朽历史功绩的十二幅浮雕刻意凸显项羽的“英雄盖世”。而三进院中的花园式庭院是对项羽身为楚国贵族钟鸣鼎食生活的场景复原，被国外植物学家喻为“天下第一槐”的项王手植槐是项羽两千多年前就伸出的追求人生成功的胜利梦想，那棵象征着项羽生命蓬勃繁茂延续的项里桐一直在滔滔讲述着梧桐巷里那个只学“万人敌”的少年故事，系马亭里的乌骓马一直在引导来者随它一起去追忆项羽跃马拼杀的精彩传奇。在故居纪念室内正中的虞姬雕像前，我想起了她与项羽的爱情绝唱；在项氏一门三杰展示馆，我看到了秦汉之交云波诡谲的战争纷纭和项家纵横驰骋的祖孙三杰；在项家正厅、宗祠厅、管事房、劳作房、书房和起居室等，我感受到了楚国贵族斑斓生活的视觉盛宴。除此，整个景区还围绕项羽通过数字、谐音等来隐喻和表现。数字3在景区的广泛应用自不必说。当你离开停车场穿过石牌坊拾级而下的31个台阶、英风阁项羽的塑像3.1米、书写《项羽本纪》正文用了31块石碑都象征着项羽风雨一生走过的31个春秋。在英风阁院里两两并列的四块草坪中各有一棵树，北面两棵是槐树，南面两棵是橡树，取槐和橡的谐音就是隐喻了人们“怀项”。还有整个景区广种的槐树、楝树、橡树、榆树和虞美人花都有深刻的喻意。所有这一切，或通过层层渲染、多角度烘托等艺术手法还原了一个不以成败而论的立体英雄项羽，既让人有理性地回望，也有感性地触摸，由此也显示了整个景区构建者的匠心独步和宿迁人对项羽的崇拜敬仰。

然无论怀想、怀恋、崇拜和敬仰项羽，千百年来，就像王安石“江东弟子今犹在，肯为君王卷土来”、杜牧“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等一样，只能是衷情者的一厢情愿。历史可以借鉴，但不容假设。元代词人萨都剌在《木兰花慢·彭城怀古》中说“楚歌八千兵散，料梦魂，应不到江东”，放眼国内，如今能不惜巨资全面反映项羽一生的景区也只有宿迁的项王故里。尽管在别的地方景区用数字、谐音等隐喻象征表现手法打造景点的不胜枚举，但在这里能如此反复、集中地让游客发现或悟出，他处并不多见，还有该景区围绕展厅主题所陈列物件的丰富和细腻，也是别处比这级别高的景区所没有的。尽管该景区复制的成分多了些，但在景区主题彰显、内涵挖掘上的做法值得提倡。这不仅更能加深游客对项羽的了解和记忆，为后世研究者提供更多难得的资料，为景区的进一步拓展和高品位精致打造作出更充实的铺垫，还更进一步体现了景区历史人文积淀的丰厚，佐证了景区历史遗存的悠远、绵长和珍贵，继而吸引更多的游客到此或逛景穿越，或睹物凭吊，或抚栏遥想，或纵笔抒写，重新审视那段历史，发古今之幽情，慨天地之浩叹，状江河之秀美，响空谷之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