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我替你看见

□清风徐

第一次看到呼兰河的时候，我是惊讶的。我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途经呼兰河，这是一条文字里的河啊。在疾驰的火车上我想啊想，萧红她们家到底啥样子。这情景过去二十年了。此刻回忆起，犹在眼前。

这几年，我多次去。像是替朋友去探望她曾经的家。

春时去，光秃秃的院落，凄凉，寥落，目光得不到丝毫慰藉。

冬时也去，落了雪的门楣，清清淡淡，屋里屋外一样的寒意。

秋天走进那个大宅院，一直是我的盼望。萧红曾写过：“秋天到了！潇洒的秋风，好自玩味！”在我，或许就是觉得秋天该有盛景。即便不属繁华，也该丰满。

阳光从早晨开始明亮我的目光。我的目光开始眺望萧红离我不远的家。终于在午后，推开宅院的大门，站在门前一棵海棠树下。串串红彤彤的果子，姿态招摇，定格成秋天经典的风情画。

有各色菊花绕舍开放。

宅子清冷，斜射进来暖暖的光却多情。

高大的树木借着日头搔首弄姿。

木栅栏也趁此投下光影，照镜子一样顾影自恋。

残缺的蒲公英，柔弱却不乏定力，似乎在等待飞走的那一半，有一天能够回心转意。

房山头的野花野草，低调，享受宁静和寂寞。

后花园是萧红童年时代的乐园。后花园的图景，萧红在《呼兰河传》里赋予它浓墨重彩。课本里节选了《呼兰河传》的片断，加了标题《我和祖父的花园》。文中的祖孙两个人，快乐无边，自由无边。那快乐和自由让孩子们的心也跟着跃动。可是我告诉他们，萧红写作此书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快乐了。她一生都在追求自由。那一切，都只是怀念和向往。

后花园里向日葵在成熟。

红艳艳爬蔓的叶子我叫不上名儿来。

有矮矮的花木在凋敝，桃树，或者丁香，看得出它经历了春夏后衍生的疲惫。

看见狗尾巴草，女娃时代的萧红曾经把这当谷穗留下，把真正的谷穗当野草割掉。

还看见枯萎了的秧苗，不知道是什么作物罢园了，被细碎的阳光一照，焕发成熟的美。

弱小的蚊蝇，透过逆着的光线竟看见晶莹的羽翼。欲按动快门的手，被狠狠叮了一口，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抓挠，顷刻隆起一片红肿，手背上留下一抹腥红。这让我惊喜，如此有血性的地方，还是萧红笔下的那块土地。

真是我想象中的丰满，生动在秋阳里，在百年萧红难得一见的时光里。

萧红，你远在他乡，此刻，我替你看见。

在萧红纪念馆墙壁上看到一幅画，1931年深秋，萧红流浪在哈尔滨街头，那时候，她20岁，距今整整80年。此后，她漂泊一生，再也没有回过她的呼兰小城。31岁的萧红病重香港，离世前曾有愿望说给骆宾基，希望他能送她回上海，然后转道回家养病。呼兰的这个家，成了她永远的遗憾。

看门老人说下班了。我倒退着走向出口。看老人关了一扇门，又一扇门。

萧红，你的家一直在。好好的，有人看守。我替你看见。

（清风徐，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预约你的幸福人生》《春风起时，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