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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2、3:调查
2019年07月29日

停刊非末路, 拥抱新开始

杂志人变身新媒体人、创业者 他们踏出坚实一步

   本文字数:5434

劳动报记者 陈琳

一线直击

2015年,《外滩画报》关停,曾经在潮流圈引发不小震动。其实这些年,时尚、生活杂志期刊关停一直在上演……2014年1月,隶属南方报业传媒集团的《风尚周报》宣布停刊;同年8月,见证了中国香港偶像史变迁的《YES!》停发印刷版;同年9月,日系时尚杂志《Oggi今日风采》宣布,在发行10月号后停刊;12月,中国第一本时尚周刊《风尚志》被证实停刊。 2015年1月,被行业公认为高品质的女性时尚生活杂志《都市主妇》停刊;同年2月,时尚杂志《费加罗》中国版停刊;同年11月,创办于2000年的时尚都市杂志、曾经标榜演绎上海小资的《上海壹周》休刊;11月,《瑞丽时尚先锋》宣布于2016年1月休刊……

停刊之后,这些杂志人是如何转型的?劳动报记者通过这次调查,试图一探究竟……

感谢工作积累,

炼成圈层达人

艾琳之前所在的杂志社算不上是时尚杂志的顶端平台,但是,最顶峰时期,该杂志在时尚设计师圈子里颇有影响力。有设计师因为数月未曾被报道,“撒娇卖俏”找到时任主编的艾琳问:“是不是把我忘了,怎么不带我玩了?”

“我是不愿意团队解散的,也努力支撑过,但没办法,趋势如此,螳臂挡车撑不了多久。”艾琳提起两年前那顿哭得稀里哗啦的散伙饭,仍然唏嘘。之前,投资方还斥重金铺渠道进入星巴克等咖啡厅,没想到说休刊就休刊了。“其实,杂志的投资方感受到市场变化后,就开始转型,我们做了很多品牌的活动,编辑团队全部参与,这很锻炼人。”艾琳坦言,几年前,杂志的投资方就希冀于多搞一些活动、多找一些赞助来提升收益。除了做编辑之外,艾琳的工作变得繁琐起来,但也因为操作各类事项,她用“恶补”加实践的方式,学会了如何做预算,如何对接其他行业媒体,如何和场地方讨价还价、敲定日期,如何服务品牌客户和赞助商,最关键的是,她对设计师圈子的维护和运转的游戏规则逐渐了如指掌。

当杂志确定休刊之时,只有一小部分年轻的同事被留下做微信公众号,而艾琳则凭借手中掌握的设计师资源以及娴熟的公关能力,直接成了圈层达人。有材料商想做设计师推介会,会找她来操办,从场地、流程到现场主持,能干的艾琳几乎一手包办。有品牌方想做一个小型的时尚媒体推广会,从找当红设计师,设定相关话题,到对接时尚媒体小伙伴,艾琳做得有声有色。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的圈层达人角色,是不少时尚行业媒体新人奋斗的目标。

记者问艾琳,这种角色的转换,工作是不是比之前轻松些了,艾琳的回答是:“相反,肯定比之前吃力很多,没有平台光环做背书,品牌方会格外挑剔,但仍然要感谢之前杂志社带给我的资源和经验积累。”虽然失去了所谓的“稳定”,但令她欣慰的是收入有所增加,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控时间节奏。

做自己想做的事,

是相当幸福的选择

艾琳的故事并非个例,成为活动策划人,是不少时尚设计杂志、生活期刊“过来人”转型的理想选择。在圈子里,有不少人开起了策划咨询公司,盘活之前积累的人脉和品牌资源,专门服务几个相熟的品牌,在市场上找到了生存空间。

能把自己的爱好、追求与转型之路结合起来,也被业内视为转型上上之策。比如,之前就有专门负责美食版块的编辑,成了餐厅评鉴人。在各大网站上开设美食专栏;家居板块的编辑中,有人成为大牌设计师的助理,每天和偶像一起工作;还有的编辑因为观点一针见血,加之人生阅历丰富,被知识付费平台聘为创业者的梦想导师。

顾青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她曾在《创诣》和《私家》等多家高端时尚生活期刊担任主编,对文字内容、图片要求极高,在圈内颇有名气。《创诣》停刊后,她很快就被《私家》任命为主编,迅速让杂志呈现出一种浓郁的文艺气质,以至在《私家》停刊时,沪上知名时尚媒体出版人熊小默在朋友圈感叹了一句“可惜”。但在时尚设计类杂志工作15年之久的顾青,实际上早早就寻觅到了转型方向。

她不仅通过杂志内容传播内容,还一手策划相关展览、论坛。

比如,在策划景德镇专题展览时,她首次提出“景漂”这个名词,也采访了大量在景德镇创作的年轻群体。而现在,虽然没有了杂志平台,但她的“朋友圈”却牢牢聚集着一群陶瓷创作人、手工艺人。

有人说顾青太执着于自己的梦想,是个理想主义者,但她并不在意。创办名为“Qing Studio”的工作室和高岭陶艺平台,她忙得不亦乐乎。一方面,她仍然和设计创意保持着密切互动,另一方面,她也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关于陶瓷的研究,挖掘乡土的特色工艺和浓浓人情味,然后在诸如衡山合集、时尚家居展这样的平台上释放能量。

少了几分商业气息,但能自在地实践兴趣和梦想,也是一种相当幸福的选择。

精准定位,全情投入

资深网红一直在路上

记者在调查走访中发现,希望利用自媒体流量成为“网红”的原时尚杂志期刊人也不在少数。一位专职从事自媒体运营的创业者告诉记者,从传统时尚期刊走出来的编辑,想要转型为网红,一是要有自己独特的定位,二是在很惨淡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但我所接触的时尚杂志编辑多少都有点端着,看到一开始自媒体流量不高,最终坚持不下去,退缩了。”

不仅如此,成为网红有不少“门槛”,其中一条就是能全身投入工作。之前,已有不少时尚杂志人尝试过走“网红”之路,多数浅尝辄止后便放弃。而从《上海壹周》出来的俞菱,却是个例外。

当年在《上海壹周》,她的逛街街拍版就是很吸引眼球的名牌栏目。那时候俞菱喜欢逛马路,现在依旧在逛。“跟俞菱逛马路”微信做了10个月,就已经有了7个粉丝群,还有了广告位。微信公众号里,她身着包括旗袍在内的不同款服装,在上海大街小巷里逛店,品尝美食,还时不时会与超模、明星一起携手合作。

能把自己做成IP,固然令人羡慕,但人们没看到的是背后高强度的工作。俞菱的微信公众号上线不足一个月,已经发布了华山路、武康路、复兴西路、新乐路、桃江路、五原路、进贤路、水城路8条马路榜单。“不逛马路就写逛马路,再考虑明天逛哪条马路。”她自谦地表示,上海有5000多条马路,她才逛了近50条。不止如此,她还要花大量时间与店主沟通、交朋友,请他们参与逛街的相关活动,把海报挂在店内醒目位置。一家一家地走,一家一家地结交,以至于在一场活动上找10位特色小店的店主与之侃侃而谈,对俞菱来说并不算难事。

精准定位和全情投入地工作,时尚杂志人变身网红,从此停不下来。

工作不能十全十美,

只有迈步向前

在众多时尚杂志人转型路径中,自己创业或者加盟公司的创业部门,也是一种选择。“传统时尚杂志纷纷休刊时,正好遇到互联网创业大潮,像钛媒体创始人都是由传统媒体行业人转型而来的。”2015年,所在的时尚杂志休刊,编辑南希在休整了一段时间后,就被一家国内家居巨头的内容电商创业部看中。

“到岗后才发现,熟脸不少,都是以前的同行,”更让南希震惊的是创业部门的工作节奏,因为内容平台前期需要大量准备工作,他们的团队每天火力全开,工作十几个小时并不是新鲜事。与她同时被猎中的一位前同行。每天工作到凌晨一两点,甚至还考虑过在公司附近租一间小房子用来过夜。

不过,因为各方面原因,平台项目在一年多后偃旗息鼓,南希果断跳槽到美团,也是做在线内容。和上一家传统杂志人转型“收割机”的人员构成不同,美团都是年轻人。“很少有像我这个年龄的,年轻人精力旺盛,又是移动互联网原住民,想法很多。”她身边工作几个月的90后女孩,依靠平台积累了用户,很快就组建了自己的群落,没多久就跳槽单干,把团购微商做得风生水起。很多微妙的细节都在挑战南希的神经,已经成家生娃的她颇感两头难以兼顾,又因为觉得自己触角不如年轻人灵敏而深感焦虑。

“不过,在这样的大平台上沉淀一段时间,收获还是很大的,”南希坦言,从寻找和维护KOL、用大数据捕捉互联网热点,吸引用户眼球,她都不再懵懂。现在,她和朋友联合创业,经营网红门店,朋友负责渠道和生产,而她依旧负责自己所熟悉的内容,作为内容电商的老兵,制造爆款点击量对她来说已经信手拈来。

“我也有过迷惘,”当初转型,南希也向朋友抱怨过,工作环境变得比以前复杂,工作量大了很多,“但现在回头看,虽然没有一份工作是十全十美的,但没有一滴汗水是白流的,迈步向前总是不错的。”

为了理想的生活,

唯有脚踏实地

事实上,去甲方企业做一番事业,也是一部分时尚杂志人的转型选项。其中也不乏动人的“传说”,比如,某位时尚编辑因为妙笔生花,颇得公司老总欣赏,不久后便青云直上,一直做到了VP。但多数时尚杂志人还得从普通职员做起。

“一开始肯定不习惯。”菲戈有个外号——时尚杂志圈的“懒人”。时尚杂志之前的工作节奏不算紧张,但菲戈开会迟到、缺席是家常便饭,只是版面质量不赖,能把引导读者进行时尚消费的物质化内容做出思想和哲学范儿,这才让他在之前的圈子里有了一席之地。然而,杂志休刊让他懒散的生活画风突变。“一开始,我是想开一家小书店,过过云卷云舒的日子。”杂志转型,菲戈仍然想过之前较为舒适的日子,做文艺书店的老板是他的终极梦想。

而圈子里,幸运的有像令狐磊这样的杂志编辑,因为找到了资金支持,转型成了文艺书店的主理人,在书店摆上整套良友杂志藏品,在融媒体时代旗帜鲜明地怀念过去的时光。而菲戈却没有找到其他资金支持,他把积蓄全部投入到书店,但收益甚微。“我要生活,所以,不得不找了个薪水不错的甲方企业。”从氛围自由的时尚杂志社到管理严谨的企业工作,菲戈度过了一段极度不适应的“适应期”。

准点打卡考勤,HR铁面无私,还有诸多流程化的繁琐操作,外出也需要填表,一时间,菲戈颇有怨言。之前,他一直以自己的长发为傲,在时尚圈叫作有个性。但在企业,有领导不喜欢他的风格。他试图保存某些个性化的棱角。不过,最终他想明白了“入乡随俗”的道理。为了生活,为了养活理想中的小书店,他剪去了长发,菲戈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记者在采访多位前时尚杂志编辑时,也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作息时间需要调整,心态上也需要适应企业的管理风格。用一位前时尚杂志人的话来说:“想要过理想的生活,唯有脚踏实地。”

千回百转求职路,

回归后更珍惜

还有一种时尚杂志人绕了一大个圈,最终还是回到了时尚传媒平台,只不过,他们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周末,青晖参加了轻奢品牌要求的品酒活动。微醺之下,她拍了图片发到朋友圈,分享品酒心得。在杂志的纸媒时代,青晖只要时隔几天甚至几周在杂志上发一个资讯就可以了,而现在,她必须在当天活动结束之后,几个小时内更新APP和微信公众号。“在杂志休刊,转战新媒体之初,我也是万般不适应,半赌气地走开了。”离开这个时尚传媒公司2年,青晖去了一家民营广告公司,从事策划。她发现,外面的世界很“残酷”,之前和颜悦色的广告客户变成了对文案“鸡蛋里挑骨头”的“上帝”。

“这里的工作节奏远比时尚的新媒体大,而且压力之大让人喘不过气。”最让青晖受不了的是,工作不像以前那么有趣了。“至少,以时尚杂志人身份参加各种品牌活动,看到的东西总是充满新鲜感,不像我现在所在的广告公司的岗位,为了一个文案,根据客户不确定的意见反复修改,看质量更要看态度,非常痛苦。”

僵持了一段时间,青晖决定再度回归老本行,“就算是新媒体,我也不会离开。”经过“漫长”的等待,在前同行的推荐下,她终于再度回归,投身一家由日系时尚杂志转型的新媒体平台。“现在能有机会回归,心态和以往不一样了。”再回头看看之前的同事,有的做了艺人经纪人,有的成了公司企宣,能重新回归本行的人少之又少。青晖感到庆幸。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即使工作量翻番,她也忙得不亦乐乎。

撇去浮躁,

从头开始寻找自我

相比青晖能再度回归,周杉就没那么幸运了。“最近刚刚和杂志社解约。”虽然他所在一家男士时尚杂志还未正式宣布休刊,但转型电商平台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了。周杉就在第一批裁员名单之列。几个月内,他一直在为遣散费金额和杂志社周旋,之后也拨打过12351职工服务热线进行求助。整个过程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我快五十岁了,找工作不太容易。”周杉告诉记者,作为新上海人,他的房贷压力不小。“我们不敢断房贷,”他的妻子之前是时尚杂志的视觉编辑,现在正在张江一家软件公司工作,周杉失业之后,房贷压力全压到他太太的身上。

经历一番折腾后,周杉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长处。他开始静下心来写小说,为了挣家用,也为一些朋友的项目充当自由撰稿人。他惊讶地发现,市场上的约稿需求量还挺大的,这让他逐渐恢复了自信。

撇去失业之初的浮躁,周杉开始笔耕,这让他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进杂志做撰稿人的日子。

“写小说、写特约稿件,让我有机会在脱离浮躁的时尚消费圈子后,有机会重新认识自我。”在情绪因为事业的落差坐了一趟过山车后,周杉的心情已经逐渐稳定,“因为大环境使然,身边也有和我遭遇相似的同行,大家相互鼓励,不少人像我一样,正在走出低谷,重新拥抱生活和工作。”

(本文部分人物为化名)

微评

走出迷惘与失落拥抱新职业

因为工作关系,记者和时尚杂志的员工偶有交集。他们曾是国内外各种潮牌新品发布和时尚秀场的座上宾,脸上画着最时尚的妆容,精致的衣着和神情里中的高冷优越相得益彰。光鲜体面的工作以及悠然的生活方式曾让不少年轻人羡慕不已。

然而,当市场环境发生变化,时尚杂志仰赖的奢侈品广告营收一减再减,新媒体的崛起又抢夺了原本属于杂志期刊的广告份额。这些为时尚杂志工作的员工只能重新寻找出路。路径依赖的惯性,多少让他们在转型过程中产生了不适和焦虑,但一些人已经凭借之前的人脉积累重新找到职业方向,瞬间华丽转型;另一些人则是被动转型,经历一番波折之后回归平常心态。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就像其中一位受访者说的,工作不可能十全十美,也不可能重蹈往昔,社会变革正在加速,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适应新环境,脚踏实地,走出迷惘与失落的情绪困局,以全新的姿态拥抱新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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