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塔岩

张学笔

凡是茶院本地人都知道茶院有个“毛头山”，毛头山有座“立塔岩”。“立塔岩”顾名思义应该有个塔，可它从来都没有立过塔，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就是一座平平实实高度十来米的岩石，乌溜溜、闪亮亮、坑坑洼洼，倾插在碧波的深水中，纹丝不动。

上游浩浩荡荡的溪流，经过茶山、苗峰山，十几公里的两大峡谷，到这里已经水势平缓，沿西林水库龙角岩，北山脚转过弯来，直朝这儿奔涌过来。到了立塔岩，被这个黑乎乎的石头挡住，溪流顿时没有了主意，略略犹豫了一会，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侧身转了个方向，调头直向下游而去，流入大海……每当“六月近、七月半、八月十六勿用算”的台风季节，暴雨如注，山洪如猛虎下山，洪流滚滚，泥石流如千万头脱缰的猛兽狂奔着咆哮着滚滚而来，拼着全力，一次又一次疯狂冲击着立塔岩，又如千军万马，战鼓齐鸣，冲向这座碉堡，可是“立塔岩”神色泰然，岩石上水珠闪亮，英姿勃勃。有点冷峻，有点神圣，俨然不可侵犯。这座巨岩，如铜墙铁壁，经历亿万年的磨难，阻挡住年年爆发的山洪，阻住洪灾，保了茶院东侧数百亩良田，给了万千个百姓的平安。“立塔岩”想必是古代先人想立个塔，做个纪念吧。

“立塔岩”脚下水清如碧，有四五米深。风平浪静的时候，常有人开着轿车、摩托车，带来餐食饮料，到这里来钓鱼。他们放下线饵到水里，稳稳地坐在岩石上目光定定地盯着水面的浮标，从早坐到黄昏，甚至有人彻底不眠。我曾经问过一个青年，有鱼吗？他摇着头回答，没有！没有鱼。这倒奇怪，没有鱼，钓个什么劲头？年轻人说，不为钓鱼，只为享受大自然，这里风景好，好玩。真没想到现在青年人境界这么高，另外也说明立塔岩这么一个小小的所在，风景也会如此的诱人。

可能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细想起来，这里真可称得上是青山绿水。座座青山倒影在水中，水中映照出蓝蓝的天，青青的山，雪白的云朵，真是水天一色。有时风起，水波荡漾，倒影在水中的青山、云朵、绿树、花影也轻轻晃荡起来，整个溪流如烟如雾五彩缤纷，分不清哪是实，哪是虚幻。恍恍惚惚，迷茫一片，人就像坠入云里雾里如梦如幻。

儿童年少时，我与地方几个“野孩子”经常到这立塔岩附近的溪上捉鱼，游泳。溪边上有一排溪柳树梧桐树，绿树浓荫，蝉伏在柳枝的枝梢上，知——了！知——了！声嘶力竭，显得有点单调。东西两侧，有一座拦坝，我们几个小伙伴，立在坝脚，脱光了衣服，光着身，发声喊“一——二——三”，噗通噗通跳入水中，潜入水底，水底都是鹅卵石、砂砾，睁开眼睛，大小“红鳞”“刺白”等鱼儿在身边摇头摆尾，浮游，看得清清楚楚。我们的小手就贴着水底的沙石拼命爬，争先恐后。事先约定谁先上岸谁就是第一。我大多会得到第一，接着第二第三第四……也跟着爬上了岸，自然也有人在水底下憋不住气的，浮出水面来，但还是坚持着游上了岸，小伙伴们光着水淋淋的身子，欢快地大叫。这就是年少时美好的旧梦，记忆犹新。

记得在十七岁时，一群人在溪边惊呼，有人投水了！我正好来到溪边，来不及脱光衣服就一头扎入潭中，那人一双手及头脸在水面上时沉时浮，我赶忙靠近，伸手想抓住他，不想他一把把我抱住，我无法挣脱，两个人同时都沉入潭底，我在水底顿时想到了解脱的办法，我用手指狠抓他的喉咙，他果然松了手，我立时浮出了水面。我急中生智，解下了裤子的皮带，打了个结，套住他的颈部，他的双手死死抓住皮带，我把他拖上了岸。这个投水的是个光棍汉，心绞痛，痛苦难熬投水自杀，后来又活了七八年。

同村有个兆宁的小伙伴吧，同我是“玩水知音”，他有好功夫，会跳水，像个游泳运动员。他皮肤黝黑发亮，立在一座丈余高的岩崖上，纵身向上一跃，腾空翻个筋斗，然后紧贴水面，伸开双臂，一头扎入水中，过了片刻，从不远的水面上露出脸来，抹着脸上的水珠，向我招手。我不会翻筋斗，只是纵身一跃，跳入水中，从水底分开水路，钻出水面，然后两人在水面上并肩畅游。

“立塔岩”是我少年时的乐园，每当爬上岩石，全身水淋淋地斜躺在岩石上，双手埋在后脑，冥想着，等我长大了会赚钱，我一定把房子造到这里来。不想儿时的梦想居然成真，我三十几岁时，以一个花木专业户的身份住到紧靠“立塔岩”的山坡上，还在岩石顶上种了一棵香樟树，小树苗加土培育经过几十年，现在终于成了大树，树荫像一顶特大的伞盖遮住了半边天，前面百来米就是敬老院。老人们经常在树荫下纳凉聊天。每当黄昏，月上枝头，少男少女带上饮料零食在这里卿卿我我，及到深夜。

我闲下来就坐在面水的岩石上，享受水面凉风的吹拂，望着色彩斑斓的水面，一幕一幕的童趣，就这样浓浓地浮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