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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0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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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楠溪江 副刊
2020年06月05日

落雨天,吃麦饼

戴柏葱

小时候,祖母曾教过我很多山歌和熟语,多年过去了,绝大部分都已忘却,剩下还有几句,一直记忆犹新。

譬如“当着不着,额坎头贴膏药”,我就一直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这大半生以来,“神头”特别“拎清”,许多无谓的错误也少犯了很多。

但要说记得最深刻的熟语,却是“落雨天,吃麦饼”这句。而且,每逢落雨天,这句话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而后,常常面对着窗外的雨丝,缓缓感慨一句:“落雨天,吃麦饼”。倘若寻得机会,还会特意出门去买个麦饼回来,就着粥影汤愉快地吃起来。

有一次,孩子特意问我:“老爸,为什么说落雨天吃麦饼啊?难道不落雨的时候,就不能吃麦饼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我的思绪带回了童年时的故乡。

落雨天吃麦饼,是祖母告诉我的。但她没告诉我为什么,然后就忙着去找麦粉、掺麦粉、剁菜咸、摊麦饼了。我猜可能是下雨天的时候,不用干农忙活,空闲一点吧,或者还有别的原因,只是我不知道。

那时候的麦饼,就是一道美食,不常做。只有像这样的雨天,或者家里的男人们要去远山干活的时候,才会摊麦饼。我们当地有句谚语说“冷水冰冰,蚊虫叮叮,爬爬山岭,吃吃麦饼”,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小时候,我就喜欢跟着家里的大人们爬山岭去干活。山路真的遥远,树林真的茂密,但能在日昼时分,分到他们当午餐吃的麦饼,就不觉得路途辛苦了。那时的山泉水好冰,但格外甘甜。麦饼也凉,但不觉得冰,吃起来感觉特别踏实,因为肚子被塞得满满的。

麦饼不好做,特别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祖母为了省馅料,多做几个麦饼,常常把饼边留得厚实了一些。大人们吃习惯了,我们却很不喜欢。常常把里面的菜咸吃光了,留下一条厚厚的饼边,然后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拿出去扔掉。不过,如果被发现了,那是要狠狠挨骂的,说我们不爱惜粮食。

麦饼火也不好烧,因为麦饼最后放镬里烤时,不能像平常一样让火集中在中间烧,要均匀地分开一圈围绕镬边烧,而且还要注意火候,否则容易烧焦。我们当地的谚语说“烧得了麦饼火,做得了好新妇”,就十分准确得说明了这一点。所以每次做麦饼的时候,我们都会被大人们从灶洞前的柴仓凳上给赶出来。

那时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第一个麦饼熟了的时候。只见祖母手起刀落,三下两下,一个麦饼就被均匀地分成了四劐(huō)或者六劐了。我们每人分得一劐,然后因为还很烫,总要边左右手换来换去,然后吹好几口气,才忍不住咬下第一口。有时候因为耐不住性子,嘴巴免不了要被烫一烫。麦饼切出来,根据大小,还有专门的叫法。完整的麦饼,叫“个”。一刀从中间切下,分两半,每一半都叫“一边”,一般大人每人分一边;麦饼从中间切“十”字的两刀,分成四块,每一个块叫“一劐”,一般小孩子每人只能分得一劐。所以,如果你经过一户刚做好麦饼的熟人家,人家说“日昼吃罢未?走来麦饼吃劐先”或者“日昼吃罢未?走来麦饼吃边先”,还有“日昼吃罢未?走来麦饼吃个先”,这三句话意思是有区别的。这个时候,你“神头”要“拎清”,让你吃一劐,你却拿了人家一边或者一个,那是要遭白眼的。反之,人家让你吃一个,你只要了一边或者一劐,那就是相当懂礼貌了。当然了,也有人叫你吃,其实只是和你打个招呼,并不是真叫你去吃,这也是需要你搞清楚的。不过,大部分人是真叫你吃,其实也是一种邻里之间的相互分享,增进感情的意思。今天我叫你吃,明天你叫我吃,叫来叫去,吃来吃去,感情就更深切了。

我常常怀念小时候“落雨天吃麦饼”的日子,以至后来到了另一个镇上读高中的时候,还常常在落雨天,去街头找一家麦饼摊买个麦饼来吃。那时候,几乎整个小镇的麦饼摊上的麦饼,我都尝过。哪家馅料足,哪家里面的菜咸好,哪家饼边比较薄,哪家价格比较实惠,我差不多都是清楚的。所以,后来每次都比较固定地去哪一家买,买不到才退而求其次。

再后来,成家立业了,家里几乎不做麦饼了,因为太麻烦。偶尔才能从母亲和岳母那里吃到几次麦饼。麦饼刚出镬时,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虽然现在可以吃一边了,但还是喜欢拿一劐。也像小时候那样,左右手换来换去,嘴里不断吹着气,然后趁热一口下去,满满的咸菜夹着油油的肥肉,在嘴巴里幸福地砸巴着。

再再后来,偶尔想吃麦饼的时候,也会在开车经过的马路边麦饼摊上捎一个回家,或者有时候也特意去街上的麦饼铺子里买一个。还是熟悉的麦饼味道,只是再也吃不出幸福的感觉了,即使现在的麦饼种类多了,馅料花样也多了。

想起孩子问我的话,“为什么要在落雨天吃麦饼”?我终于慢慢想明白了,“落雨天吃麦饼”:不仅仅在于下雨的天气,更在于一家人在一起;不仅仅在于吃,更在于“落雨天做麦饼”的过程;不仅仅在于麦饼的味道,更在于其乐融融的“家的味道”!

这种“家的味道”,简单而又幸福,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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