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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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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楠溪江 乡土
2020年06月05日

六朝青瓷虎形器为何出在永嘉

——探究“东晋虎形灯座”身世

西晋瓯窑狮形烛台(温州博物馆藏)  林宝棣/摄

清水埠屿塘山出土的南朝瓯窑虎子(永嘉文物馆藏)

瓯北礁下山永和十年墓出土的东晋瓯窑点褐彩盖钵(浙江博物馆藏)

□ 胡雄健

1958年12月12日,在永嘉瓯北礁下山东晋永和十年(354)墓葬中,出土了一件非常奇特的瓯窑青瓷器物,“东晋虎形灯座”。温州考古所认为这是“国内出土的唯一以虎为造型的瓷器灯具”。难道它真的是东晋瓯窑灯座,为什么会现身于永嘉?

 

瓯窑虎形器真的是灯座?

似属佛教陈设器

这件瓯窑“东晋虎形灯座”,常年在温州博物馆展出。通高30厘米,底座是一蹲伏卧着的老虎,虎首微微上昂,张口露齿,双目圆实,高鼻耸耳,神态凶猛。小头胖身,身子呈卡通化的蚕茧状,圆鼓鼓的,四足蜷伏腹下,尾卷曲。最奇特的是虎背上有竹节状高背管,呈空心柱状,高21.5厘米,均匀的分布着十五节凸棱。胎质呈灰白色,质地细腻致密,烧结充分,剥釉显著,表面的青釉因土沁而剥落殆尽。因其出土于瓯窑发祥地永嘉,故被认定为瓯窑产品,在六朝青瓷中享有很高的知名度。

无独有偶,笔者在湖北省博物馆也见到了一件造型类似的展品,“青瓷虎形插器”,1956年出土于鄂州朱家垴15号三国墓。鄂州,是三国时武昌郡所在地,也是孙权于229年登基称帝的地方,后改称江夏郡,属东吴的西都。这件“青瓷虎形插器”,与永嘉“东晋虎形灯座”几乎一模一样,底座也是胖胖的张口露齿的老虎,虎背有竹节状高背管,釉面也几乎剥蚀殆尽,仅有少量残留,所异者仅胸部和尾巴。鄂博虎形器的前胸和尾巴都刻划有代表虎斑纹的短横纹,尾巴呈分叉状紧贴在臀部,而永嘉的虎尾则呈卷曲的翘起状。竹节状高背管有十四节凸棱,仅比永嘉的少一节。

那么,这头青瓷“老虎”到底是“灯座”还是“插器”?其实这并不重要,与虎形器类似的西晋青瓷狮形器,因出土数量比较多,名称更是五花八门,如灯座、灯台、烛台、水注、插器、插座、酒器、狮尊等等,温州博物馆和瓯海博物馆各有一尊,均定名为瓯窑狮形(辟邪)烛台。因外来的狮子与佛教的渊源很深,故西晋狮形器应属佛教陈设器,无论其插花还是插烛,都是礼佛之器。青瓷虎形器,也似属佛教陈设器。

老虎与佛教的渊源比狮子更深、更早。释迦牟尼的前世摩诃萨埵王子以身饲虎而成佛的故事,是佛教最重要的精神核心——慈悲与奉献。敦煌莫高窟就有16处壁画的内容与此有关,如开凿于北周的第428窟东壁门南的壁画,就是完整的萨埵太子舍身于虎的本生故事画。中国高僧伏虎的故事也有很多版本,如“禅解虎斗”,而伏虎罗汉本身就是佛教本义的体现。

“经来白马寺,僧到赤乌年”。南传佛教于公元三世纪左右沿长江传播到三国孙权的吴都建业,“始有佛寺,故曰建初寺,……由是江左大法遂兴”。西晋时期,永嘉罗浮山建有温州最早的佛塔。东晋明帝太宁元年(323),永嘉建郡,永嘉李整舍习礼坊私宅建崇安寺,为温州有文献记载的寺院建设之始。瓯北出土的青瓷虎形器,与当时永嘉佛风渐盛不无关系。观物取象,是千古不变的陶瓷艺术的表现手法之一。六朝时期,随着南传佛教的兴起,将传统的有着威严勇敢和祈福辟邪象征意义的老虎,烧造成佛教陈设器,反映了六朝时期对外来佛教文化的接纳和认同。

 

永嘉虎形器真的是东晋瓯窑的?

不排除是舶来品之可能

鄂州出土的三国青瓷虎形器,也是瓯窑的吗?

据湖北考古界披露,鄂州六朝墓葬中出土的青瓷多达1500件,其中只有10%属于长江中下游产区(包括瓯窑),90%产自长江中游的古窑口,并认定三国虎形器是江西九江浔阳城窑的产品。“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白居易的《琵琶行》让浔阳千古流芳,而此前的浔阳城窑及相邻的丰城窑,也曾炉火映日越千年。

孙吴时期,浔阳属武昌郡,故浔阳城窑的青瓷大量被运往相邻的武昌(今鄂州)。浔阳城窑的青瓷胎釉结合不良,入土后会因湿膨胀作用导致釉层剥离脱落,其结果就是令威风凛凛的兽中之王成为“白条虎”。换言之,永嘉虎形器表面青釉全部脱落干净的现象,与鄂州虎形器非常相像,彼此很可能同属浔阳城窑产品。因为东晋时期,作为瓯窑发展历史上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峰,施釉工艺已臻成熟,青瓷釉层剥落干净的现象几无可能。如与虎形灯座同时出土于同一晋墓中的瓯窑点褐彩青瓷盖钵,釉层光润,釉色精美,以致被浙江省博物馆“据为己有”。

东晋瓯窑“釉彩融合一体的卓越成就,是我国陶瓷史上一项重要突破,它为唐代褐彩青瓷的高度,宋以后彩瓷的相继出现奠定了基础”。东晋瓯窑珍品,以其无与伦比的质量和釉色,大受门阀贵胄的青睐。所以,这一时期的瓯窑青瓷,胎釉结合之紧密,釉色之精美,几无可挑剔,根本不会釉层脱落如斯。2017年底,浙江省博物馆举办“青色流年——全国出土浙江纪年瓷特展”,集中了全国48家文博单位的300件藏品,其中东晋的展品瓯窑独领风骚。

此外,以下几个原因,也决定了永嘉“东晋虎形灯座”,有可能属于浔阳城窑青瓷产品,且时代早于东晋。

孤证不立。永嘉“东晋虎形灯座”,虽不是全国唯一,但确是瓯窑孤品,孤证不为证。如瓯窑中唯一的国宝级文物——北宋蕨草纹褐彩执壶,常被认作是唐代长沙窑的产品,直到从温州西山瓯窑古窑址中扒拉出类似器型的残件,才令质疑者不再怀疑其正宗的瓯窑血统。换言之,茕茕孑立的“东晋虎形灯座”,不排除是舶来品之可能。

器型相同。永嘉“东晋虎形灯座”的造型、胎质和剥釉现象,都与鄂博的“三国虎形插器”如出一撤。在当年信息、交通不畅的情况下,永嘉的窑工竟然能烧制出千里之外,百年之前,相似度达到90%以上的器物,实在是匪夷所思,太过巧合了。

六朝青瓷,瓯越不分。这是一句“行话”,即三国吴、晋和南朝时期的青瓷,无论越窑、瓯窑还是其他窑口的产品,彼此造型、釉色相似,往往难以区分窑口和产地,以致各地博物馆,包括国家博物馆,对于六朝青瓷,基本上都是不标注窑口的。可见,“东晋虎形灯座”和“青瓷虎形插座”完全有可能属于同一窑口的产品,甚至是同窑口同时代的产品。也就是说,永嘉“东晋虎形灯座”,不排除属于三国吴或西晋浔阳城窑的可能性。

上限不限。东晋墓中出土的文物,下限当然是东晋,但上限则有可能是西晋或者三国吴,所以永嘉“青瓷虎形灯座”的时代也可以是东晋之前的。

器型类比。西晋狮形器与虎形器的造型有相似之处,但前者的艺术性和工艺的复杂性明显强于后者,从技术发展的角度分析,虎形器完全可以是西晋狮形器出现之前的产品。

 

瓯北曾是永宁县治之所在

东汉顺帝永和三年(138),析扬州会稽郡章安县东瓯乡置永宁县,县治即在今瓯北,是为温州建县之始,设长、丞、尉。三国吴大帝黄武元年,以孙琳为永宁侯,韩宴为永宁长。西晋惠帝元康元年(291),北方战乱,大批人口南迁到瓯江北岸的永嘉境内。这就存在“青瓷虎形灯座”来自于长江中游的可能性。其最初的主人可能是一位曾在武昌郡任职的,并有着礼佛倾向的永宁县的行政长官,也可能是因战乱而南迁永嘉的士人,他收藏的属于高端奢侈品和礼佛重器的浔阳城窑青瓷虎形器,被随身带到瓯江之滨,并最终与自己或自己的后人一道长眠于此,直到1600年后重现人间。当然,青瓷虎形灯座也可能就是东晋瓯窑产品,因为在永嘉清水埠屿塘山出土的南朝瓯窑虎子,与虎形灯座也有类似之处,如都是仰头虎形器,虎身肥胖,四足蹲伏,剥釉彻底。

“虎形青瓷灯座”最初的主人和墓主人,应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与虎形器同墓出土的点褐彩青瓷盖钵类似的瓯窑珍品,曾是东晋初年王羲之二叔、书法老师王廙的陪葬品。

综上所述,出土于永嘉瓯北东晋墓葬中的“虎形青瓷灯座”,应属佛教陈设器,因其造型、胎质和剥釉现象,与鄂州三国吴墓葬中出土的浔阳城窑“青瓷虎形插器”非常相似,而质量和釉色远逊于东晋瓯窑,且为孤品,故不排除其产自于长江中游浔阳城窑的可能性,时代则可能是三国吴或西晋早期,至少不应该是制瓷施釉技艺已臻化境的东晋时期的瓯窑产品。

器以载道,对永嘉“东晋虎形灯座”身世的探究推测,与历史文献记载可以相互印证。

温州博物馆藏瓯北礁下山永和十年墓出土的“东晋虎形灯座”  林宝棣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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