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根草的四季

·夏迎东·

关于巴根草，汪曾祺在他的文章里这样介绍：“我们那里有一种‘巴根草’，贴地而去，是见缝扎根，一棵草蔓延开来，长了很多根，横的，竖的，一大片。而且非常顽强，拉扯不断。很小的孩子就会唱：巴根草，绿茵茵，唱个歌，把狗听。又名铁线草或蟋蟀草，即禾本科植物牛筋草。”对于汪老先生所说的铁线草和蟋蟀草不是我熟悉的称谓，而把它叫做“牛筋草”，我倒是觉得很形象，因为那巴根草也是老牛们最爱嚼食的食物之一啊！

但凡在乡村里长大的孩子都有这样的记忆，巴根草是一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小草，只要是有泥土的地方，就会有它的身影，在沟坎上，在田野中，在山坡处，在春夏季候，甚至是在秋冬时节，它们总是静静匍匐在辽阔的大地上。特别是在夏秋季节，它们几乎是与露珠儿相伴而生、不离不弃。人们常常看见巴根草细小的草叶上总会挂满银色的露珠，当太阳升起普照大地之时，将那些露珠反照得更加晶莹剔透，耀眼夺目，此时人若是踩踏上去，那些露珠就会集合成大大的水珠打湿了你的鞋子和裤脚。但是孩子们可不管这些，他们骑着老牛来到田野中，寻找生长的最旺盛、最肥嫩的巴根草坪，放开缰绳让牛们自由自在地尽情大餐，而他们自己则会三个一组、五个一群地开始自己的娱乐项目，玩累了的时候，尽情躺在柔软的草坪上歇息歇息，还不忘相互斗嘴、开一开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得懂的玩笑。

印象中还有一种可以作为家畜饲料的巴根草，长得较为粗大，老人们称它为“大巴根草”。这种“大巴根草”大都长在旱地里，比如菜园子、山芋垄上，或是黄豆地、玉米棵里。小时候，家里每年都要喂养几头大肥猪，猪饲料的需求量大，到了暑假，挖猪草就是我们几个孩子必须完成的任务之一，于是我们就到田地里找寻各种各样的鲜草回来，其中就有这种“大巴根草”，我们把那些鲜嫩一些的草剁碎了直接喂给猪吃，而把另一些老了的、猪们嚼不动的草晾晒好，积累一定的数量之后运到集镇上的加工房打碎，再搀和一点熟山芋、稻糠和麦麸子，就又成了猪们的好饲料。

稻穗黄了的时候，巴根草的叶子也渐渐枯萎，但是它那深深扎入地下土层里的根须慢慢地饱胀起来，变得白嫩而且粗壮，还带着丝丝的甜味儿，于是孩子们就把它们从地底下撕扯出来，洗干净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大嚼特嚼，你还别说，它们真能够解得一时的干渴。据说巴根草有凉血止血、清热解毒的功效，对高血压等疾病更是有独特的疗效。小孩子们可不去理会这些，他们更喜欢的是刨开泥土，扯出巴根草长长的根茎，捋去上面的末梢和根须，塞进嘴巴使劲咀嚼，那甜津津的味道，比甘蔗还入口。

把巴根草晒干能够当作柴火燃烧，而且它们燃烧时的火焰给人一种不急不许、温柔透亮的感觉，不像有些柴火燃起来“噼噼啪啪”地那么张扬。记得有一年冬天，家里的柴草快用完了，母亲就带着我们到田埂地头找寻巴根草，母亲在前面用大锄头使劲地刨，我们在后面用棒槌使劲地捶打掉草根上的泥土，再摊开来让太阳暴晒，每次都能够刨得一大捆干草背回家，还别说，用巴根草制做的饭菜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即绵软又香甜可口。

冬天的时候寒风劲吹，巴根草的叶和茎渐渐变成金黄色，用手触摸触摸会发现，此时它那金黄色的叶茎极其柔软顺滑、透着一种温馨，有的人家就把晒干了巴根草做成草垫子铺在床上，可比用稻草褥子暖和多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爱的巴根草，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一年一生长，不与万物争高低，自始至终贴近大地；它一岁一枯荣，不与百花竞芳菲，即使枯黄化成灰烬，还要发出一份光和热。每当看到它们，我的心中便会油然生出一种敬意。这些看似弱小的精灵，没有俏丽的身躯，也开不出诱人的花朵，却以一种超乎寻常的生命力，默默繁衍生息，以属于自己的特有姿态，在大地上书写着生命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