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任随平

时间走着走着，拐个弯，就走进了腊月。

年节，年货，总是绕不过去的喜庆，那些留存在童年时光里的记忆，总会在年节到来的时候，悄悄从夜梦中走出来，迷散在无尽的遐想里。

童年的年节，过的是一份期盼。那时候，饥馑年月，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每每年关临近，父亲都会到附近的乡镇去赶集。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我自然而然成为了父亲赶集时的“小随从”。冬日的天亮得迟，但父亲这一夜总会早起，他早早收拾过家里的紧要活计，及至天蒙蒙亮，隔着木窗棂在庭院里喊一声“赶集，起晚了年货就被人抢完了”，听到父亲的话，我就会一骨碌翻身而起。

父亲赶集，从不是空着手去，他要将家里能够在集市上变卖的农产品用担子挑上，有时是两筐大白菜，有时是两半袋玉米。而将农产品变卖之后的所得，才能为我们换回年节所需的年货。

赶集的人们总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从村巷出发，走着走着大家伙儿就走到了一起。大人们和大人们聊着，孩子们和孩子们追赶着，奔跑着，似乎那个遥远的年货街已等了我们很久很久，而我们对年货街的念想也是累积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日，毕竟饥馑年月的孩子们赶一回集，上一趟集镇，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就这样一路玩一路前行，越是临近集镇，心中越是着急，就像渴望长大的岁月，总是很慢很慢，让人有些奈何不得的惶惑。

到了集镇，大人们总要先到农贸市场将农产品兑换成现金才能带着孩子们上年货街。年货街与农贸市场相隔两条街巷，并肩而立，一绺高的平房建筑，橱窗里摆满了各色货品，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细数起来，最多的要算是衣服了，大人的，小孩的，棉衣，夹克，父亲用农产品换回的钱并不多，但也要给我们姊妹每人购置一套新衣服。当然，大人们对孩子们穿新衣服还是有要求的，不到大年初一，新衣服最多也就是试穿一次，之后便是高高地又叠放在在堂屋的箱盖上，只有到了初一早晨，才会从箱盖上拿下来，让我们洗过手脸，方才穿得新衣服出门。至于年货，最多就是称一斤大核桃，一斤红红艳艳的大枣，核桃寓意来年有“活头儿”，大枣则是烧粥泡水招待客人必不可少的。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姐姐的红头绳，那个年月，女孩子能在大年初一用红头绳扎一个羊角辫，是最欢喜不过的了。

年货购置齐备之后，父亲总会带我到街巷口的酿皮店吃上一顿酿皮。绵薄细长条的酿皮，搭配一小勺香油，殷红的酱辣子，几滴香醋，趴在长条凳上滋滋润润地吃上一顿，那个香气荡气回肠的满足感啊，至今回想起来，肺腑之间似乎还飘荡着酿皮的香气，令人馋涎欲滴。午后时分，大家伙再次聚到了一起，各自或背或挑了购置的年货，说说笑笑向着家的方向一路而行。

时光流转，儿时赶集购置年货的记忆早已成为了记忆抽屉里一页泛黄的纸页，唯一留存在念想深处的，便是那快乐时光里细数不尽的纯真，毕竟，饥馑年月沉淀的，更是一份渴念，一份品咂与回味。

今又年节将至，令人眼花缭乱的年货街，是否还暗藏着当年那一份挥之不去的馨香，在梦中，在牵念里，在一次又一次的回眸与沉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