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设计达人鲁迅

程应峰

都知道鲁迅是文学大家，也都读过他的《狂人日记》《孔乙己》《呐喊》《徬徨》等等。孰不知，他还是那个时代的平面设计达人。虽然，他在平面设计方面的成就鲜为现代人所知，但在设计史上却不容忽视。

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学校长时，请鲁迅设计北大校徽。1917年8月，鲁迅完成校徽设计。校徽图案以篆体“北大”二字构成一个圆形，上下排列，其中“北”字构成背对背的两个侧立的人像，“大”字构成了一个正面站立的人像，这样“北大”二字合起来构成了“三人成众”的意象，予人以“北大人肩负重任”的想象，具有“脊梁”的象征意义。

北大校徽突出了“以人为本”的办学理念。有人说，大学，因大师而大，更因大学生而大；也有人说，上面是学生，下面是老师，老师甘为人梯，学生站在老师的肩膀上，必将青出于蓝胜于蓝；更有人说，大学之“大”，即学术之大，责任之大，精神之大，尽在其中，体现了自由独立、兼容并蓄的精神。可以说，北大校徽的艺术处理是极具匠心的，以文字构成表现出徽标内涵，造型结构紧凑，明快有力，蕴涵丰富，简洁大气，透出浓厚的书卷气和文人风格，实属难得。2007年6月13日，北京大学发布《视觉形象识别系统管理手册》，正式推出修改后的北大校徽标识。修改后的北大标志是在鲁迅先生设计的校徽图案基础上丰富和发展而来。北大确定了特定色值的红色为标准色，并将其命名为“北大红”。

1917年的鲁迅与陈独秀、胡适等人相比较，完全是两种生活状态，他每天到教育部上班，下班后便躲在绍兴会馆补树书屋抄写古碑。这一年，鲁迅日记中大量记载了购旧拓本、买汉画像、搜集古镜等事。半隐居的鲁迅常常感到孤独和愁闷，他说：“见过辛亥革命，见过二次革命，见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就看得怀疑起来。于是失望，颓唐得很了。”但鲁迅没有因此沉沦，他的心中燃着向往民主科学的火焰。所以，在接受蔡元培的委托之后，很快设计出了具有独特意味的北大校徽。

蔡元培和鲁迅是绍兴同乡，他之所以托付鲁迅设计校徽，是因为对鲁迅的美术功底与美学主张充分信任和肯定。鲁迅一生虽然没有专事美术，但自幼喜爱美术，有过很好的美术训练，比如用“明公纸”描摹绣像小说等。鲁迅是现代美术的旗手，他领导的左翼木刻运动即使放到同期西方大背景下也毫不落伍，很多精神和品质在今天都不过时。鲁迅非常重视美术教育，1913年，他在任职教育部佥事期间，发表了《拟播布美术意见书》一文，显示出了对美学源流的深入了解，集中阐述了对美术教育的观点，认为“美术之用”在于“表见文化”、“辅翼道德”和“救援经济”；指出：“美术诚谛，固在发扬真美，以娱人情”；多方面阐明播布美术的重要性，主张将美术“传诸人间，使与国人耳目接，以发美术之真谛，起国人之美感，更以冀美术家之出世也。”

鲁迅的这些主张与蔡元培的主张不谋而合，可谓心有戚戚焉。蔡元培毕生注重美育，提倡“以美育代替宗教”，曾指派鲁迅讲授《美术略论》，鲁迅乐意使然。正是鲁迅不俗的美术功底以及蔡元培与鲁迅在美育方面的心息相通，使蔡元培毫不犹豫地把设计校徽的重任托付给了他。

1925年12月，鲁迅在《北大学生会周刊》创刊号上发表了一篇短文《我观北大》，从中可以看出他对于北大的态度：“北大是常为新的，改进的运动的先锋，要使中国向着好的，往上的道路走。虽然中了许多暗箭，背了许多谣言；教授和学生也都逐年地有些改换了，而那向上的精神还是始终一贯，不见得弛懈……北大究竟还是活的，而且还在生长的。凡活的而且在生长者，总有着希望的前途。”这段文字，不正是对北大校徽的文字注解吗？

民国新文化运动时期，书刊出版市场呈现前所未有的蓬勃气象，文人、作家都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到书刊封面、装帧等环节的设计当中。这时候，鲁迅显现了他独特的审美品味和出色的设计能力。他与美术家、书籍装帧艺术家陶元庆的设计合作，开启了中国近现代平面设计尤其是书籍装帧设计的新篇，许多书籍的封面设计，都让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可以说，鲁迅的许多设计作品都堪称精良妙品，即便是放在今天，仍然不失为抢眼的作品。

鲁迅一生设计了60多个书籍封面，个个典雅蕴藉，极具时代感。可以说，他在设计领域的探索，开辟了中国现代书籍装帧设计的新路。他一生设计的书刊封面中，有自己亲自题写封面书名，有请别人题写或画封面画，自己再安排大小、位置和颜色设计，也有些翻译书籍采用已有插图来设计封面。鲁迅的书刊设计带有典型的文人特点。首先是朴素，他很多书都是“素封面”，除了书名和作者题签外，不着一墨；其次是古雅，他爱引用汉代石刻图案作封面装饰；再则是喜用毛边装，爱保留书边不切，他觉得“光边书像没有头发的人”；另则在版式上喜欢留出很宽的天地头，让读者可以写上评注或心得，以品尝读书之乐；最后是对细节斤斤计较，他无不细加考究，直至达成心中所愿。

鲁迅是作家中最早关注书刊设计的人，他的著作也有大量关于书刊设计的论述。可以毫不含糊地说，他就是那个时代的平面设计达人，正因如此，在现代书刊装帧史论中，他一直被列入当之无愧的先行者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