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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30日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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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军  济南

托新冠病毒的福,在老家过了一个悠长的假期,没带换洗的衣服,又不甘心穿得脏兮兮,一阵翻箱倒柜后,找到一件放了许久的高领毛衣,穿在身上,反倒勾起一些往昔的记忆。

这衣服是十年前小白送的。小白是我众多好友中的一位。小白并不白,相反有点黑。他的黑,是古天乐那种的黑,却留着何书恒一样的发型,戴一副黑边近视镜,看上去文质彬彬,我暗中称他为大陆黑胖版古巨基,而他的真名其实叫作白广举,是个话不多又不爱笑的男人,看上去闷闷的,似乎有一肚子心思,却又不愿意对人说。

那时,我们同在小鲁庄一家制冷设备工厂里上班,并住一个宿舍。工作上,他负责内勤,我负责电商,虽不在一个办公室,却经常走动,慢慢就熟络起来。

他学的就是制冷专业,我常向他请教一些有关制冷剂和压缩机的问题。而他从不吝啬,也未曾保留,往往会把自己所了解的一股脑都讲出来。打心里,我觉得这小子行,是个可交心的朋友。那时我们领着八百元的工资,并感觉生活如此美好。由于工厂只管早午餐两顿饭,所以我们常会一起去买泡面、小菜和啤酒,然后回宿舍吃晚饭侃大山。内容涉及工作,时政,电影以及一些少儿不宜。

彼时,工厂养了两条硕大的狼青看家护院。每当我提着裤子上厕所,它们都会嚣张地窜出来,汪汪宣示着主权。由于隔着护栏,我并不怕它们,兴致起时,会冲着二位做鬼脸,然后噔噔噔向厕所奔跑,而两位狗兄也会寻着脚步飞速跟进,并总会在护栏靠近厕所的一侧等我出现,然后目送我入厕。

人是一种注重感情的动物,狗也是。在朝夕相处中,一种浑然天成的默契油然而生。于是,每当工厂狗吠连连时,一准是我在如厕的路上奔跑。两个月后,我就可以把手伸入护栏摩挲二位的狗脸,半年后我就可以放心把整个手臂放到狗兄的嘴中摩擦逗乐。无知者无畏,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那可是正宗的两只狼青呀,若非我背着老板偷偷喂它们馒头吃,相信二位狗兄一准会把我的胳膊撕咬得血肉模糊。在一次进车间深入学习中,不小心被装载压缩机的木箱砸中了脚指头,顿时血流如注,痛不欲生。那时就见我呲着牙,搂着脚,弓着身子在原地打圈圈,疼得直吸冷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然而并没有泪水。也许是疼得已经来不及流泪,总之是疼,钻心的疼,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疼。小白见状,慌忙跑出去找了一辆三轮板车,和另外一位同事将我扶上车,然后急匆匆向卫生所赶去。包扎一番后,又把我小心地载回了宿舍。

本以为这次工伤后,老板会大发慈悲,让我休息几天,养养伤,不曾想第二天便被叫去了车间统计装车数。那时我坐在阴暗的车间里,听着叉车及风扇聒噪的声音,内心却异常地平静,甚至开始欣赏从窗户缝隙中渗漏出的道道阳光间翻滚着的尘。此刻,我多像那两只看家护院的狗呀,没有自由,卑微如尘。甚至连吠几声的勇气都没有。那时我便萌生了去意。只有小白还在不断地安慰我。此时,他已然把我当作他的好兄弟好哥们了。只是我去意已定,再加上后来做了一个大型的冷库项目而老板答应给的奖励始终没有落实到位,更萌生了离开的想法,最终在一个秋意渐浓的时节,我提出了离职,老板象征性地挽留,而我也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潇洒地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老板不满的咕哝:刚上手就要离开……离开后,很快又找了一家公司上班。小白也搬了出来,我们又住在了一起,只是没过多久,他便被派去了杭州分厂工作,临走前他给了我一件衣服,说兄弟保重,后会有期,这衣服你留着,冷的时候就穿上,杭州比济南暖和,我用不着了,送给你吧,算是友谊的见证。

打那以后,我便把这衣服收了起来,很少穿。只是,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小白,他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了。这意味着我可能又丢失了一位挚友,一个可以交心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