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去不去广西？

潘天寿中学九（9）班 胡欣悦

我有过一段在大院里生活的经历，我用稚嫩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两个五岁不到的小家伙闯入了我的视野，出现在这个由几十名背井离乡谋求生计的人组成的大院子里。我之所以能注意到他们，是因为他俩的衣角上总绣着各种精致鲜艳的纹样，让我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他们的衣服不多，但每过几天，旧旧的衣服上就会多一两个图案纹样：有蝴蝶纹，鱼纹，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纹。印象里，他们总穿着这样的衣服，一起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其中一个手里捏着没吃完的半根香肠，另一个嘴角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米粒儿，仰着头盯着天。这时，大人就会蹲下去，笑着看着这两小孩：“哟，在看什么呢？”“轰——轰——”两个小家伙也不回答，只是奶声奶气地齐声叫着，一致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弯成一个天真烂漫的弧度，小手兴奋地拍着。

这是对双胞胎，是我家的小邻居，叫大虎和小虎，这名字很贴切，确实是长得虎头虎脑的。我母亲待人和善，在她的帮衬下，我们两家人没几天就熟悉了。渐渐地，我也从母亲那听到了这一家人的过往。他们来自广西，他们的母亲和外婆是苗族人，父亲是壮族人。父亲带着一家五口外出打工谋生，几经辗转来到了这个院子。这个院子里的工人算不上贫穷，靠努力做活可以解决温饱问题，但也只够解决温饱问题。像我这样在院子里长大的孩子有好几个，工人里头年长的把我们当自己的亲孩子照顾，年轻的则把我们当弟弟妹妹看待。这里的孩子不缺爱，但大虎小虎好像是个例外。

他们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他们的父母整日在外忙碌，外婆也忙着洗衣做饭。他们不常像其他小孩那样爱哭爱闹，两个人形影不离，有说不完的话，但只限于他们两个，仿佛像大人一样有什么心事又逞强着不愿让人听到。我常看见这两个孩子坐在水泥地上，像在等着什么，时不时就抬头看天，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他们互相靠着，说着悄悄话。没人能听明白他们说什么，也没有时间去听。

一天早上，他们的外婆坐在家门前绣着一件衣服，大虎和小虎在院子里。我上前和她老人家打招呼：

“阿婆早啊！”

“你早上好，快看看我这里绣得怎么样？”阿婆不太利索地说着普通话。

我哪里懂什么刺绣，正想着怎么回答好，阿婆倒先开始操起了令人半懂不懂的普通话说道：“这个，小时候我阿妈教我的喽，我在村里，好多人都找我给他们的衣服绣花边呢！都夸我做得好嘞！……现在只能给家里人绣了，两个大的还不乐意穿，我就给大虎小虎绣，再过两年，他们可能也不想穿了吧。……他们以后就是这座城里的人了……”阿婆说这些的时候，嘴角泛着笑，眼睛却流露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那是小小的我所无法理解的。“这俩小子，来的路上不知道有多开心！”阿婆突然转移了话题，“坐绿皮火车嘞，在车里还激动地闹个不停……小孩子的适应能力真是快，长得也快，过两年就上小学，两个大人再拼几年，以后……”

阿婆给我讲了很多很多，讲得多了，方言夹带得也多，有好多我都听不懂，我只管静静地坐着，听着，并学着大虎小虎的样子，抬着头，看着天。突然间，一架客机在湛蓝的天空拉开一条云朵，编成白线。或许是听到了飞机的轰鸣，没等我反应过来，原本坐着的大虎小虎爬起来开始奔跑，开始叫喊。两个孩子在光影之中拼命地追逐着，但没一会儿飞机就飞远了，看不见了。他们停下来，还是抬着头，小脸涨得通红，对着天空挥舞手臂大声地喊着。这一回我听见了：

“飞机——去不去广西？！”

那天的阳光很灿烂，映照在两个孩子天真烂漫的脸上，还有他们衣服上遍布的苗绣纹样。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们这么努力地大声说话，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后来他们就搬家了。

母亲说，他们回了广西……

（指导老师：吴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