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看透一切

□ 汪秀红

入秋，就像我这位接近60岁步入新老年的人，季节满是枯萎，在逝去的日子里变成冷与热的交替。也许是因为秋太清瘦了，一不小心就在枝头叶脉的苍老里变成过去，没有回音。这个季节，我看了《曼克》《归来》《金属之声》《伦敦生活》《文城》《困在时间里的父亲》《钢的琴》《克拉拉与太阳》《前程似锦的女孩》等影视作品，好像回顾了自己的一生。我终究会步入老年，何况，秋也美不胜收。

道理如此，可我还是失落，这算是影视作品的本色吗？如果秋知道我这个样子，而我以后还要对秋天爱得死去活来，那肯定不开心的。面对光阴流转，你知道天地中有个你自己，立于斯，失落惆怅。

我喜欢顾炎武，按理，喜欢张爱玲和亦舒，就像说“天凉好个秋”“尽荠麦青青”一样。我步入新老年，好处多多，其一是真的懂很多道理，这种懂得，是深以为然奉为信条的懂，是面带微笑面朝大海的践行。于是，你的世界豁然开朗，剩下的时光全是风景。可是，无论你如何通透，时间幽邃的苍穹里总有失落飘来。

到来的秋，如果把我的时间分为几份，工作家庭朋友、迎来送往、家长里短、油盐酱醋，都分去后还能剩点留给自己吗？留给自己做什么？想看井上靖的《敦煌》，门罗的《逃离》，还想报个老年团散散心……

这样你就满足了吗？是的！但还是失落。因为秋月，素静而皎洁。孤标傲世地照着世间的寂寞与无眠。在水面上闪烁着，轻漾着，如韵脚跳跃在广袤的原野上，调皮天真灵动飘逸诗意。影子筛进树的缝隙里，仿佛哗啦啦的碎银。快乐的油彩画需要悲伤的浓妆淡抹，千万别错过了朗照在秋日林木的月光。

五颜六色的事物要谢幕，可秋天不让，黄色的野菊才刚刚上演。我已经忆不起哪条小路可以通往安然的生灵，喜出望外。晨岚浮动带来爽朗的气息，田野惬意。满地菊花，像天外遗落的星星铺满大地。一夜霜风露重后，阅读秋的风度。

所有的心情都随秋雨流过，秋雨不多但啰嗦。着实疲倦的绿为了寻找港湾将一叶扁舟轻捷地飘散。即便如此，也并非只有冷清与哀怨成为秋天的注脚。野菊花的微笑温暖了秋天，秋天是一种起步，是凋落更是新生。

丰收的粮食和镰，逐渐缩短交锋的距离。秋，终于倒在禾田。面对农人虔诚的感激，水稻低头无语，等待镰刀深情的拥抱。天色将晚，人们一道回家，长长的队伍像在迎娶谷子入门。曾经繁盛的田垄只剩下秦俑一样站着的稻草人，正回望“嬴政一统天下”时的繁忙。所有的结局都在秋天写好，不在乎结果悲壮，只在乎曾经拥有。

秋天的远山沉默，瘦身成弧线，芦花抖擞成母亲的白发低絮，脚下的路变软了，一踩就有成熟的味道溢出……我爱春天但是太年轻，我爱夏天但是太气傲，所以我最爱秋天。秋天是完美的契合，是成熟的聚集，是缓缓收拢的火焰，是点点散失的别离，是一场盛大的悲喜。秋天能看透我这样的老人和世间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