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饭

□刘红玉

我时常想，人们需要的其实很简单，冬天有阳光，夏日有轻风，粗茶淡饭，容膝小斋。

那日，我突发奇想，烧了咸饭。家里有父亲腌的咸肉，切下好多片肥肉，青菜切碎起油锅，粳米中掺些糯米，青菜、咸肉放入，加少许盐，搅拌，然后让电饭锅自个儿煮了。开锅前心头忐忑，开锅后非常失望，所有的菜和肉都浮在米饭上。赶快用勺子拌匀，奇迹出现了。青菜拌后，变得粉碎，完全和米饭糅合在一起。咸肥肉经过蒸汽的“历练”，油都渗进了饭里。饭有点油有点咸，软乎乎香喷喷的，非常入味。无需任何的佐料，我一口气干了两碗。

小时候，平常的菜肴缺盐少油，咸饭是至味。我家里只有煤球炉，烧咸饭都在煤球炉上。饭熟后，妈妈吩咐我熏饭。钢精锅子略倾倒，沿着炉子转锅角，这样角角落落的饭都煮到了。熏饭时，需把握好火候，否则一不小心，饭就焦了。到了婆家，灶膛里烧出的咸饭，有柴火熏过的味道，有田里露水滚过的味道，有小鸟啄过稻子的味道，有桃红柳绿染过的味道，嚼起来更香。

成先生一边吃咸饭，一边回忆。他说小时侯的饭菜，没甚油水，又是长身体的时候，非常容易饿，每到下午3时多就要加餐。盛一碗米饭，另一碗倒开水，掘一勺猪油放入开水中，在里面再加点酱油，一碗白米饭伴随着酱油汤，一眨眼就下肚了。

看着先生瘦小的个子，我觉得，当年他吃的白米饭还不够多。

先生继续说，小时候，除了姥爷每月领工资的那几天特别幸福外，还有就是父母晚上“吃杠醵”的时候。每到稻子上场，晚上大队要组织轧稻。大队场上拉了电线，全队人加班。每天深夜结束轧稻时，一大锅粥等着社员，权当辛苦后的夜宵。等到最后一天，稻子被囤起来后，加班就结束了。那一天，他兄妹仨就要在家熬夜了。很晚很晚，在白天一天肆无忌惮的疯玩后，小眼睛早就耷拉下来了，但是一定要撑着，坚决不能睡觉，尽管灯泡在眼前越来越晃，灯光越来越模糊，小脑袋不住地磕到桌子上。加班结束意味着大队会犒劳社员，社员可以饕餮一回。父母总是省下一碗饭拿回家，饭里塞着白花花的肥肉。这肥肉是最好的催醒剂，瞌睡虫立马就被赶得无影无踪，他们吃得满嘴冒油，那叫一个欢快。

先生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吧唧了一下嘴巴，仿佛那肥肉就在嘴边。

先生现在依旧喜欢吃肥肉，大约在小时候就播种下了喜爱的种子。在贫瘠的年代，那是无可比拟的美味。就像饭锅上炖的咸肉，大概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回忆，那种根深蒂固的爱好，烙满了时代的密码和符号，只有我们能解读、翻译和理解。

还是和平盛世好，可以吃吃咸饭，遥想当年。所谓的粗茶淡饭，也是在丰衣足食后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