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望春

◆程振华

每年春寒料峭，望春花便如司仪少女，静淑地微笑着，不因游客多少而艳丽芳香，也不因天气的好坏而停滞落寞。

花期之后的日子里，新生且浓密起来的叶片“装扮”了植株，人们忽略了树干的存在。及至深秋脱下叶片，枝干自然不美，可一到严冬，便有了转机——树干有了润色，枝头有了一点点的萌动，然后一天天膨胀，一点点打开，在年尾巴尚未完全藏匿之际，毛笔头般的花骨朵（望春花别名为木笔），舒展开身子，将一树树莹白的、间或一些绯红的花，惊艳我们的眼球，淡淡的暗香，撩拨着我们的鼻翼。

从春节的喜庆中脱身而出，尤其是适宜散步的初春，妻子总拽着动过大手术的我，去蓝莓大道转悠。前几日，在蓝莓园边就看见了一树望春花。不远处的另一棵树，却高擎着一树“毛笔头”。我不免多看了几眼，脚步却不再轻松。它们“蘸着”悠远的蓝天，是要书写什么，还是要宣言或发表什么？于是我发现，怀念特定时空里的某种树，并不需要多少理由，就像我和妻子看到一树望春花，脑海里却叠印出2012年看到的望春花，进而觉得那年3月那满目的望春花仍在追随着我。

2012年前去邓林村赏花，是寻求一种思想上的慰藉或启迪，在随后的采风活动中，我与那些树有过亲密的接触。如今，我打量蓝莓园中的望春花，便感觉两片地域无端地衔接上了，其间包蕴的广袤与启迪的交融，使我在无限怅惘里慢慢解读和填充——“人只要听到花，意识就会捕捉花的香气，不一定真的有花。事物的缘由不在外部，而是于内心。”是的，具有健全审美知觉的人，一提到花，花香就会从心底飘起，意念就会帮助我们捕捉，进而能看到、闻到我们曾经接触过但眼前不一定存在的东西！这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在生活的体验上由心塑造。

我没有奇怪在同一块蓝莓园里，相隔就那么几米远的两棵望春花树，竟然有完全绽放的一树，还有含苞待放的一棵——那两树望春花，就隔着几米的距离而已。它们或如倒悬的铃铛，或如站立的毛笔头，挂在瘦枝上，我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相反，让我想起元代耶律楚材《腊梅》中的诗句：“枝横碧玉天然瘦，恋破黄金分外香”。

盛开的望春花吸引了人们驻足欣赏，甚至拍照，他们同我一样，预先将春天装进了心中。蓝莓园里的两树望春花，拉开时间距离地绽放，于是不便赶往邓林赏花的我而言，何尝不是窥一斑而知全豹的“有福”？踟蹰在望春花树下，我的思绪是曼妙的，可静伫的望春花树，淡定地守望着蓝莓园周遭的万象，任由我强加给它的思绪与之相伴，或者说，它自身具备的“隐喻”，撞击着我这名“多情人”。

首次“朝觐”邓林村的望春花，归结于2011年末。那时我无意间检查出头部两侧椎动脉血管上长了三个血管瘤，为消除一种与生俱来的担心受怕，次年春暖花开时节，妻子建议我出去走走。因为散文集付印在即，我就近去了邓林村。缄默地对视中，我收获了安慰与暖意，有了向往的源动力和抗拒恐惧的力量。尽管那时，我对望春花了解不多，且是第一次大规模地见到望春花。现在，因车祸而做了开颅手术的我，无法说出我那茫然的思绪是否形同一张白纸，也不知晓面色是否苍白如那莹白的望春花，但我相信身心上的痛苦与沮丧，一定与望春花的靓色形成了对抗——相同质地的“白”，折射出迥异的本源！而这，正是一种人生的观照。

我并不懂得望春花生命体里有诸多的无奈，非要在天寒地冰、万木瑟缩的时候率先高擎出花朵，那需要太多的勇气和毅力。它必须“餐饮”寒风，“舔着”春雪才能撑起希望。当它使出浑身解数将一朵朵莹白的、间或一些绯红的“心事”簇上枝头，殊不知它已经经历了整个冰封的季节。人生是否和四季存在着神秘的对应，我不清楚，但当下的我却是跌进了人生的严冬。从一树望春花中学习坚强、乐观，从严冬中窥见春天的气息，我交出的答案是及格的。

邓林村的山林，是我迄今踏足过的望春花最多的“海洋”。而今，我站在蓝莓园边看见它的同类，内心的感触也是无法言传——两次与望春花交集一处，居然都是我人生最困顿的时期，居然都是我的身心遭遇重大变故的恢复期间。于是，我臆想，我的前世今生一定与一株望春花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春天来了，春的脚步近了，但一切新生的尚是胚胎，或者尚在泥土中冬眠。尽管还有“倒春寒”出现，或者寒流春雪，可那又算得了什么？这绝妙的持续或逗留之下，并不排斥一把剪刀在季节之上温柔地剪裁。寒流过去之后，将会是更加风和日丽的天气，万花千草将更加争奇斗艳。耳聪的我，分明听见一串钥匙，在春天的门前抖动着，拧响着，一次又一次……”从邓林村归来，我写下了这样的语句。

格局决定结局，态度决定高度。“梅花香自苦寒来”中的“苦寒”，也是望春花的风骨之源，同样具有在逆境中假“死”而生的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