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与旧时光

□ 王晶

周末，来到书房翻寻资料。不经意抬头，最高层的格子里探出红黄的色彩。心念一动，我搬来椅子，将它小心地取下。

是面人。

我轻轻吹掉它身上的灰尘，仔细端详。

是齐天大圣的造型，腾云驾雾。红色的袍子，衣上的皱褶拿捏得极好。眉目炯炯有神，手提金箍棒，流露出几分不羁的神态。

记忆中有个身影渐渐浮现出来。祖父真是个神奇的人，好像什么有趣的地方他都能找到。年幼的我常常与祖父漫步于长长的街道，流转于各种各样的店铺前。往往黄昏回家时，我的手中总会多出些小玩意儿，或棉花糖，或糖葫芦。有时遇上画糖画的老人，祖父还会买个糖画给我。

这齐天大圣的面人，便是那时祖父买与我的。

黄昏微醺，云朵半醉，整条街道都漫上了迷人的色彩。祖父牵着我的手，慢慢地向着家的方向走。我就是在这时看见捏面师傅的，他坐在不起眼的一隅，缓缓地收拾着东西。车架子上放置的面人一下子吸引了我，我放开祖父的手向前冲去。

祖父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踱来，两个老人如老朋友般互相打声招呼。捏面师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我露出笑容：“想做个什么样的？”我思索着，看着架子上憨态可掬的猪八戒、仙气飘飘的嫦娥，犹豫不决。祖父摸了摸我的头：“孙悟空吧，齐天大圣，威风着呢！”我点点头。老人应了声“好嘞！”取出面来，手指灵活地翻转。一捏，一搓，便捏出了个型儿。

一双手，一把刻刀，一根小木棍，竟然就可以成就齐天大圣的五官神态、衣袍动作。我拉着祖父的手，聚精会神地盯着老人手中的动作。夕阳将此景染成昏黄的色彩，暖洋洋地沉淀在我的记忆深处。

在书房看着手中的“齐天大圣”，我怅然若失。我是从何时起放开祖父温厚宽大的手掌，放开与祖父相伴的温暖时光？我有多久没有同祖父在一起了？回想起每次离开，祖父同我告别时那既无奈又渴望的眼神，我无语凝噎。

祖父看着我一天、一天地长大，却逐渐、逐渐离他远去。每一次回老家，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将一大堆吃的、喝的摆在我面前，但我却用疏离的背影向着他。

我又想起老家的小园，儿时我和祖父就在那儿捉蝴蝶，种菜。常常是我调皮地跑得远远地去玩，只留祖父一人播种，填坑。我将祖父的草帽拿去盛刚摘下来的黄瓜，烈日下，祖父竟也不恼，只是怜爱地摸我发顶，轻拍几下。

我想起祖父曾为了买我最爱吃的桃酥，跑遍了一整条街；我也想起祖父十分宝贵的二胡，被我不小心弄坏，他却也只是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以示惩罚，仍打发我去玩；我忆起儿时夏夜，与祖父一起纳凉，我抬头看星星，而祖父手中的蒲扇，却一直在为我扇风……我的祖父，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我，守护我。然而我却忙于融入新的环境，忙于和他人培养人际关系，忙于一些繁琐杂事，忙于我自己也说不明白的事情，忽视了他的感受。

我放下面人，决定明天一早就去看祖父，再拉着他去那条老街上找寻旧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