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忆母亲

□ 陆焕兴

2021年元月8日，母亲驾鹤西去。现今清明节刚过，在这缅怀故人的时节，勾起了我对母亲无尽的哀思和怀念。

母亲1922年出生，祖籍江苏泰州，在近百岁的人生历程中，她饱尝了人世间的辛酸和磨难。1941年，20岁的母亲嫁人了，那时民生凋敝，母亲只得随父亲跟着爷爷奶奶背井离乡，辗转来到常州西门马公桥村，在偏乡僻野上开荒种地，谋求生存。从那时起，母亲一直从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田劳动，数十载农耕生涯，她始终都是在苦日子里奋斗，用一双行动受限的小脚，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上世纪50年代初，我已10岁，而大妹和二妹还小，为了养家糊口，父母亲开了一家竹子店，销售人们生活、建筑和制作器具用的淡竹、苦竹等各类竹子。清贫岁月里，留下了她和父亲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足迹。

到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父亲因患呼吸系统疾病，身体越来越差，逐渐力不从心，竹子店生意也越做越小。这时，我又多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家里添了两张嘴，负担更重了。母亲每天扭着小脚到生产队地里劳动，干得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为了全家七口人的生计，她还不顾劳累养猪、养鸡、养鸭，常常三更睡、五更起，里里外外、起早贪黑忙个不停。

1970年12月，父亲因病撒手而去，撇下了我们母子六人，其时母亲才49岁。面对天大的不幸和灾难，坚强勇敢的母亲用孱弱的肩膀，孤身一人挑起了养育我们兄妹五人的如山重担，供我们读书、教我们做人、助我们成家立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和艰辛。

母亲和世界上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极其疼爱自己的子女。小时候，我的几个弟妹经常生病，每当他们患病时，母亲总是忧心如焚，日夜守护在他们身边，给他们饮水、喂食、灌药，爱儿似宝如命。有时她还求神拜佛，打躬作揖，嘴里念念有词，祈祷他们早点好起来。长大后我们才知道，母亲的这些做法，是不可取的迷信行为。

母亲一生勤劳俭朴，为了节省生活费用，她白天家务劳作，晚上缝衣做鞋，我们兄弟姐妹脚上的鞋、身上的衣服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一个从娘家带来的沉淀着岁月痕迹的针线笸箩，母亲用到近90岁才放下。在我的少年记忆里，至今还清晰地留存着母亲晚上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的画面。

母亲心地纯洁，一生乐行善事。村里有两个年事已高、子女又不常在身边的老人，母亲每天都为他们倒马桶，还叫我们为他们担水、打扫卫生，谆谆告诫我们要敬老爱老，为老人多做事。在母亲言传身教的熏陶下，我们从小就懂得要发扬中华民族的传统孝道，为我们养成优良品格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同时，母亲善良热情、乐于助人的行为赢得了乡亲们的敬重。

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母亲没读过几天书，不认识几个字，说不出多少大道理，但她一生坚守着“家贫子读书”的信念，相信知识改变命运，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要供我们读书。在母亲的关怀和竭力支持下，我毕业于南京航务工程学校，弟弟毕业于常州财经学院，小妹读完了高中。遗憾的是大妹和二妹，因生不逢辰，读完小学就辍学了。母亲后来嘴里老念叨对不起她俩，常对我和弟弟、小妹说：“要不是天灾人祸，她俩能读到你们一样多的书，该多好啊！”

纵观母亲的一生，虽苦痛多多，但欣幸的是老年享受到了小康社会温馨家庭的天伦之乐，生活质量逐渐提高，让她的精神得到了慰藉，感到无比温暖和幸福。

母亲的晚年，五世同堂，儿孙绕膝，个个孝顺。操劳了一生的母亲90岁前还精神矍铄，头脑清晰，生活都能自理。94岁后因接连摔了两跤，身体大不如前，记忆力逐渐衰退，还经常生病。多年来，我们敬她爱她，关心着她的冷暖，照顾着她的吃喝，带着她四处求医问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我们五个子女及后辈，昼夜轮流精心照料她，给她喂汤喂饭、沐浴擦洗……母亲很感激，常对我们说：“你们日夜悉心侍候我，我感到已经足够了，不能再拖累你们了，让我走吧。”那一刻，我们强忍泪水，心痛欲裂。我们深深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母亲永远是最疼爱自己儿女的那个人啊！

母亲走了，我们悲恸欲绝，号啕痛哭。再也看不到母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忙碌身影了，再也得不到母亲的疼爱呵护了，再也听不到母亲亲切呼唤我们的声音了……一桩桩往事，如潮水般在我们脑海里奔涌翻腾。很多时候，我们觉得母亲仿佛还没有离开我们，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她的温和话语犹在耳边。

母亲走了，拖着佝偻的身子，带着满头的华发，挪着蹒跚的步履，走向了另一个世界。她饱经沧桑、历尽坎坷、辛劳一生，虽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家产，却给我们留下了勤劳俭朴的品质、坚强不屈的性格、艰苦奋斗的作风、乐于助人的美德……这一笔车难载斗难量、极其珍贵的精神财富，我们后人当百倍珍惜，发扬光大，以报答母亲深厚的养育之恩。

（本文根据叶东长的口述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