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自责
□ 蒋土林
春意盎然百花开,又到清明祭扫时。父亲已故29年,我怀念我的父亲,每次祭扫总会想起父亲在世时令他十分自责的那件事。
记得1967年冬天特别冷,我们生产队仅有的几间茅草屋、猪舍,因年久失修,土墙四周布满了拳头大的洞。呼啸的西北风,滴水成冰的气温,屋内与屋外的寒冷不相上下。可怜的一条烂鼻子水牛也在茅草屋内受着煎熬,身上的毛根根竖了起来,鼻孔流着清水,呆呆地望着草料,无精打采。原本就体弱的老水牛定是冻生病了。
那个年代拖拉机尚未普及,并不是每个生产队都能买到,通常是几个生产队分一个指标,政府给予一定补贴,规定农忙时统一安排。我们队经济底子薄,当然没分到指标,所以耕牛显然是宝中之宝。如今牛病了,没有好的安身之处,怎能安全过冬?生产队长为此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当过十几年生产队长的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已经卸任,但还是一心想为大家分担忧愁,于是自告奋勇地向队长提议,把牛牵回自己家里过冬。队长欣然同意,也很感激。
我们家有两间砖瓦房,在当时就算是比较好的。父亲把后半间清空,用木头围成栅栏,让老牛安营扎寨。还请了牛医,配了药混合在饲料中连续喂了十多天。为了提高室内温度,父亲在朝北的后门外用编织的草帘挡风,在牛背上也盖了被子(用稻草编织)。老牛真是幸运,和我们同住砖瓦房,还有精料饲养,生活条件跟住在生产队的茅草屋的时候真是天壤之别了。经过一个阶段的精心照料,老牛渐渐好了起来,饭量大了,眼睛也有神了,我们全家人都感到高兴,父亲也得到了队长的称赞。
老牛的身体好转着实使父亲高兴了一阵子,可好景不长,春天的寒潮又来了,比冬天更甚。父亲比以前更加呵护老牛,多加饮水,添加精料,牛身底下铺草加垫,但这些都没有收到显著效果,老牛又开始精神不振了,草料也吃得越来越少。父亲再次请来牛医配药,可始终不见有多大好转。老牛一天天在消瘦,慢慢不能站立,牛医也已回天无力,直言:老牛到底是年岁大了,禁不住寒潮的再次侵袭,这一病不起,恐怕凶多吉少了,还是趁他未闭眼前处理掉吧。
老牛的不幸使父亲十分自责,他毛遂自荐让老牛更换环境到自己家避难,几个月来费尽心血,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别说功劳,连苦劳也没有了,如今生产队重新买耕牛又要一笔开支。那阵子他茶不思饭不想,情绪低落,总觉得做了一件对不起生产队的事,怪自己没喂养好,使老牛结束了奉献的一生。队长倒是通情达理,安慰父亲:牛是生病后才到你家的,确实它上年纪了,生病难以治愈,不是你的责任,其他人来养也是一样的。如果不到你家,也许老牛早几个月就没了,大家会理解的,你就放宽心吧。队长的一席话让父亲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逐渐淡忘了老牛,可父亲总难以释怀,总怀着亏欠和内疚。好心却没有办成好事的遗憾成了他的心病,在此后的20年中仍时常提及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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