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春声

穿过蒙蒙细雨抑或牵拽着艳丽的阳光，当我们抖落冬的瑟缩、披着温软的风，兴冲冲地跨进春天的门槛时，往往会被那如期而至的春之声所吸引、所震撼、所陶醉。

那是一些什么声音？响彻云霄或轻如漏沙，清晰透明似钟磬之声或细微含混如窃窃私语。它们，撞击着你的耳膜，叩动你的心弦，沸腾你的血液，鼓荡你的激情，叫你警醒，催你奋起。对这些声音，你会禁不住反复侧耳，彻夜难寐。

它们，从遥远的天空降临，从幽暗的地底下冒出，从清秀的山涧飘过，从壮阔的湖面飞来。似邀约好一般，争先恐后地向春天涌过来，组成多声部的大合唱。整个春天，因为它们的热情合唱而情绪激昂、热血贲张。

“轰隆隆，轰隆隆”，似鼓擂，如炮鸣。自天边滚过来的是雷声。“春雷一声震天响"。它们，仿佛是为了将积攒一个冬天的力气一股脑地宣泄出来，一阵接着一阵，一声接着一声。“轰隆隆”，大地在抖动；“轰隆隆"，山谷在和鸣。轰鸣的雷声中，寒冷在逃遁，泥土在升温，血液在加热，心潮在奔涌。它们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响亮而粗重的声音，也将那些冬眠的虫豸统统唤醒，将那些冰封的山川唤醒。天蓝了，山青了，水活了。紧随着雷声而来的，还有那纷纷扬扬、晶亮晶亮的雨水，浸润着世间万物。

“沙沙沙，沙沙沙"。除牛毛般的“润物细无声"的雨外，自空中而降的雨，也会扯天扯地。它们常常从早下到晚，不知停歇，如不断线的珍珠撒落在地。雨点并不显大，脚步则格外轻盈，踩在那些萌生的新枝嫩叶上，踩在刚刚冒出新芽的草坪上，会发出“沙沙沙”的声音。这声音如乐音般，悦耳动听，轻轻地敲击着人的心弦。倘在万籁俱寂、夜半更深之时，敞开窗户，打开耳朵，聆听这“沙沙沙"的声音，绝对如饮甘露、似沐春风，感到神清气爽，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会张开，无一处不熨帖。

“哗啦啦，哗啦啦"。那是溪涧里、河沟里发出的声音。清脆，响亮，似断又续。这一股股流水，“哗啦啦"地流淌着，从白天到黑夜，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不停歇。其不知疲倦和劳累的状态，仿佛是一个热情四溢、激情飞扬的小伙子在奋勇奔跑。目的地在前方，不停歇是为了去完成某项使命。不用说，站立在这些溪涧和河沟边，看到流水忙碌而又从容的样子，听到它们发出的“哗啦啦"的声音，一颗衰老的心，也会变得年轻起来，恨不能撩开脚步，跟着这流水一起奔跑。

“嗞嗞，嗞嗞"。声音是那么细微，那么轻柔，以至于不俯下身子、不侧着耳朵、不全神贯注，便无法听清。那是路边小草和地里庄稼的拔节声。它们要在这春天，从匍匐到站立，从站立到拔高身子。“嗞嗞"的声音总是被响起的雷声、鸣叫的蛙声以及虫吟覆盖，被“沙沙"的雨声和“哗啦啦”的流水声淹没。声音不响亮、不宏大，对于拔节的青草和庄稼而言，其生长一点也不受影响。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它们照样发出自己的声音，不肯停止向上生长的步伐。它们微弱的声音，在我这个聆听者看来，似是春天张开的一只只抚慰人心的小手。它们是春天这多声部大合唱中不可或缺的和声。

“咚咚，咚咚”。那似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声音，似鼓点，若夯声，有几分沉闷，却铿锵有力。仔细听，那是人们在大地上踩踏出的声音，极富动感和节奏感。春天来临，谁还愿意蜗居斗室？走向户外，向春天抒发满腔豪情、撒播全部心愿，成为许多热爱春天、拥抱生活的多情者的唯一选择。从乡村而言，春耕春管在即，谁能闲得住？人们纷纷肩锄荷犁，走出家门，奔向广袤的田野。此时的大地恰如一面大鼓，被人们沉稳有力、坚实执着的脚步所踏响。在不停响起的“咚咚"声中，春天的面貌一天一个样，日子也一天比一天美丽。

春之声还有池塘里的蛙鸣声、山林中鸟雀的吟唱声、草丛中的虫吟声……一切与春天有关的声音，都在拥抱春天，都在抒写春天的情怀。它们无一不是春天的荣耀，都应当被春天珍视。是它们，奏出了春天美妙的乐章，唱响了春天的动人之歌，激活了春天的每一根神经，煮沸了春天的每一滴血液。试想，没有它们的出现，春天将是多么冷清、呆滞和无趣。

我不知春天是否有收藏的爱好，倘若将这些高高低低、轻轻重重、长长短短、强强弱弱的声音都收藏起来，它一定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富翁。它的富有，会叫每一个走进春天的生命刮目相看，并且感喟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