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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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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副刊
2024年12月21日

祝凤鸣:哀悼及其它

(上)

◆ 金松林

 

今天我们齐聚于此,共话祝凤鸣的创作,这本质上就是一种哀悼仪式。其实,从他死后,这种仪式就从未间断:诗人梁小斌为他题写了碑铭,他的文集以“遗著”的形式出版了,有人把他的诗歌谱成歌曲在传唱,各种回忆性和评论性的文章如雪片般飘落,又迎风飞起。这些表明,他虽然离去了,却深深地活在人们的心里,活在人们的记忆里。对于所有人来说,我们都意识到了他作为美好事物的消失,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这就是哀悼的本质,哀悼就是对美好事物的怀念,就是对那些业已消失且永不轮回的事物的怀念。就像今天,我们在这里怀念祝凤鸣,怀念他,如同怀念那些美好且永不轮回的事物。

哀悼令人痛苦,因为它彰显了生者和死者之间的距离,且这种距离是无法弥合的。我们哀悼的程度越深,此距离就越大。但通常情况是:生者通过哀悼,通过各种表示敬意的操持,努力与死者同在,即将死者从已经离世的状态“召回”至在世之中。我们知道,这种“同在”不过是一种幻想,是根本就无法通达的状态。不过,在此仪式中,生者通过对死者的哀悼会深刻地领会死亡,或者说,会先行领会暂未到来但终会到来的死亡。由此,哀悼对于生者而言,就是一种带有预演性的“死亡练习”。在哀悼之际,至少在那个瞬间,生者会被推向绝境,即必须直面死亡,其结果必然导致对生命的反思。海德格尔说:“此在这种存在者的终结就是现成事物这种存在者的端始。”从“终结”走向“端始”,我想这就是哀悼的意义之所在。就像今天,我们在这里哀悼祝凤鸣,我们通过对他的哀悼来反观自己的生命,反思来路和去路,从而迎接新的“端始”。每个生命的“迭代升级”,都必须拥有这样的“终结”和“端始”。

在哀悼中,死者的一生,至少是其精华的部分,会被他者把握。我们对他的评价也往往是从这部分开始,再延伸至其他部分。对于祝凤鸣来说,他生命中最精华的部分是什么?我想,可能是他作为诗人,以及批评家的那部分。当然,我并不否定他在其他方面取得的成就,只是这些和他的诗歌创作相比稍显逊色。他一生所写的作品虽然数量不多,但质量很高,且具有鲜明的个性特色,因而得到诗歌界的广泛认可。叶延滨说:“祝凤鸣的‘唯美主义’倾向让他有别于其他诗人而独树一帜。诗人每一首诗都力求精美,语言、构思、意象、节奏,这种古典情调让世纪末的诗坛多了一道风景。”沈天鸿说:“祝凤鸣的诗本质上是浪漫的,但他对存在的关注和沉思,奇妙地与浪漫、华丽融合在一起,从而产生中和作用,这些使祝凤鸣与当代中国诗坛上的其他诗人区别开来。”这些都是对他的诗歌成就的充分肯定。

他的睿智就在于他从不追逐流俗,且拥有十分高远的诗歌眼光。他系统接受过西方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的诗歌洗礼,阅读过但丁、莎士比亚、普希金、荷尔德林、里尔克、济慈、叶芝、蒙塔莱、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聂鲁达、希门内斯、希尼、艾略特、弗朗斯特、狄金森等人的作品,从中汲取了丰富的诗歌智慧并且用于自己的创作。如此开阔的诗歌视野,加上他独特的个性追求,使他的诗歌呈现出朴实、稳健而又神秘的风格,既得古典主义的神韵,又有浪漫主义的气质,兼具现代主义的手法。如《初生之夜》:“哦,子夜,你漆黑的醇酒沐浴着山水/蓝色农庄,人影动荡/墙上灯火,鸟雀互不相认……这白墙/宛如高耸的即将崩塌的雪山——//窗口,转生此地的黄杨/早已衰弱,枝桠的铁划银钩间/静静飞过的是满月?还是朝阳?//多少游子还阻隔在那边/多少面庞散落在波涛里/明年春天/玄红的大海上是否还有人转舵归来?”该诗语言洗练,诗意含蓄内敛,综合运用了多种手法,具有变幻莫测的神秘风格。在他的诗集《枫香驿》中,这类作品不在少数。

如果按类型划分,他的诗歌主要包括抒情诗和叙事诗两种。其中,他最擅长的是抒情诗的写作。如《小池塘》:“杨柳枝/垂下幼细的雪粒//母牛,卧在池塘边/甩打着黑色的牛尾//啊,春天/春天不远//细小的蓝色火焰/粘在渔翁鸟的背脊//塘岸上/亲人们一动不动/如一枚枚黑色的铁钉”。这首诗小巧清新,既深得中国传统山水诗的精髓,又融合了西方现代意象派诗歌的创作技巧,语言简洁明快,意趣盎然。再如《杨柳岸》:“燕子掠过母牛的瞳孔/乌龟爬上绿杨的顶梢//一根木桩钉在水里/柳树正吐出黑色的根须//一个弯腰洗刷的人/宛如一根木桩钉在水里//门前池塘边的杨柳树/一阵黄又一阵绿//洗衣归去的母亲/在小路上留下成行的水迹”。这首诗和《小池塘》在技法上如出一辙,主要是通过白描兼及比喻、拟人的手法勾勒真实自然的乡村图景。为了追求纯粹精美的艺术效果,他悬置了情感判断和价值判断,而让这些场景自然呈现。这既是一种现象学的还原,也是罗兰·巴特早期积极倡导的“中性写作”和“零度写作”。正因为他采用了这种技法,所以使这些作品超凡脱俗、妙不可言。唐代诗人王维在他的作品中推崇的“默语无际,不言言也”或许就是这般境界吧。他也有一些抒情诗构思精巧,意象奇崛,蕴藉深远,别具高格。如《往事》:“竹子开花的那一年/龙和燕子在天上追逐/我来到世上//屋檐下往往有动荡的影子/嫩竹的生长/使我的躯体甜蜜//竹椅上的母亲/指点我看天上的云朵/和远处辚辚的车辆//竹园里还埋着褐色的鞭子/和数不清的竹椅,那是/潺潺的源头和往昔//有时云朵上/坐着一位梳理发辫的少女/她竹质的梳子轻盈//有时黄昏时分/东风吹亮了月亮/远行的车子又回来了//蓝斑鸠在竹园上争鸣/它们暂时还找不到旧巢/暂时还成不了少女//又是龙和燕子的四月,又是/静静的子夜时分/竹子开花了/竹叶下我满怀饥渴//空中滑过火红的流星/母亲在地上长眠不醒”。这首诗以回忆的方式,讲述了自己的出生、成长,以及母亲的死亡,我们从中既可以感受到母子之间的深情,又可以领会到生命的更迭延续。各种繁复的意象在诗歌中相互交错,一幅幅图景纷至沓来,画面美不胜收,特别是“龙和燕子在天上追逐”“有时云朵上/坐着一位梳理发辫的少女”这样的句子又增添了诗歌的韵味,令人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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