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穗黄 荻花穗白

◆ 张向荣

与一片芦荻相遇，是在冬日江边的沙滩旁。

那是怎样的一片芦荻？它们沿着江滩，成带状排列，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也似一道动人的风景线。而我则认为，它们若万马千军，在静静地等候着出征的命令。

观赏“波上荻花非雪花，风吹撩乱满袈裟”的时节已过，芦苇和荻的花穗上已经空无一物。芦花穗黄，荻花穗白。花穗上那些绒毛般的花飞往何处？那是一个个小小的精灵啊！没有人知道，它们自己也不清楚。有可能飞到江对岸，也有可能飞入江中，随江水奔向远方。

一根根直立的芦苇杆雄赳赳地站着，站在冬日的阳光中，怎么看也有几分威风。荻的枝干纤细如筷子，个头也比芦苇矮了不少。与芦苇站立在一起，则显得更矮。不过，它们相处和谐，在各自的生存空间里恣意地生长。秋日，它们都会兴高采烈地将花穗高高地举过自己的头顶，以至人们从远处就能望见。芦苇与荻如邀约好一般，错杂地生长在一起的居多。只是花开之后，芦苇的穗黄，荻的穗白。芦苇褐黄的花穗若圆锥，直直地向上，然后向四周炸开；荻的花穗似拂尘，一条条丝丝绦绦，偏向枝干的一旁，舒展飘逸，轻盈柔顺。以前，我总认为它们是一家，分不清谁是芦谁是荻，查过资料，方知它们还是有区别的。花穗的形状和颜色、叶片的大小和形状、枝干的高低和粗细都不同。总体来说，芦高大，荻矮小；芦叶阔大，荻叶细长；芦花穗黄，荻花穗白。它们错杂地生长在一起，使芦荻丛看起来极有层次感，也使画面的色彩不单调。我错过了欣赏它们如雪花漫天飞舞的曼妙，也感知不到它们争先恐后开放的热烈，这不能说不有几分遗憾。尽管花飞时节已过，眼前所见的它们直立的姿态没变，它们在风中摇曳的风情仍会时常呈现。可以料定，在冬风腊雪里，它们依然会摇曳起伏不定，依然枯而不萎，立而不倒，成为冬天里的坚强者。它们经历过夏天的磨难，而今却淡定从容。夏日迅猛上涨的洪水，一度将它们彻底淹没于水中，好在它们在洪水退却后，迅速挺起了身子，在这江滩旁举起绿色的旗帜，蔚成一片绿色的风景，也紧紧护卫着河床。正是因为有它们的顽强和不屈，才有秋天的芦花飘飞、荻花如雪，才有这冬天的昂首挺立，也就有我的这一次相遇。

凝视着这一片芦荻，凝视着这如诗如画的图景，我仿佛觉得它们在向我传递些什么。是夏日的坚韧、顽强，秋日的奔放、张扬，还是冬日的从容、淡定？我不敢肯定，但又无法否认。反正它们是在以独特的姿态鼓舞着我，用闲适的眼神注视着我，用一种纯净的美滋润着我。面对这大自然用心勾勒出的图画，我什么也说不出，或者说，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我欣赏着它们优美身姿的灵动，想象着它们在风中如波浪涌动的韵律，聆听着它们相互间沙沙细语的轻柔。是的，在这冬日的阳光下，它们是质朴而宁静的。而这质朴和宁静，让我的心灵得到一次痛快淋漓的洗涤。

芦花穗黄，荻花穗白。它们从秋天开放、绒花飞舞，到这冬日花穗的摇曳，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对这江滩深沉的爱。它们的色彩说不上艳丽，散发的气息也没有浓郁的芬芳，可它们是静美的，是令人心醉神迷的。“荻花起舞任秋摇，苇杆细纤蛮柳腰”。没有芦花飘飞，它们只是静静地站立在这江滩上，远离尘世的喧嚣和纷扰，从容应对风霜雨雪的变化。日沐江风，夜听江声，宠辱不惊，物我两忘，甘心做一个纯粹的守卫者和聆听者，应该说这也是一个超凡脱俗的选择。

没有风吹来，芦荻丛中寂静无声。面对眼前这一片宁静的芦荻，我真想走进去，任它们包围，任它们裹挟，沉浸在它们营造出的那种时间仿若静止的氛围中，感受那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我真心希望，当我从那里再次走出时，我的里里外外也会闪耀出微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