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的浪漫

夏玖凤 第三实验幼儿园

老家的碗，占据了橱柜的半壁江山。一摞一摞的汤碗、斗碗、山林（音）碗、二（音）碗，鱼盘、炒菜盘、碟子、勺子……还有配套的酒盅，有蓝花式样的，也有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式样的。打开橱门，“吱呀”声中熟悉的味道冲面而来，好像方桌高的我，昨天刚刚捧着它馋着喝汤。

每逢年末扫尘，母亲都会把这些“老伙计”全部请动身，搬出来冲冲水，擦擦干，再摞回原处。我不解地问母亲：“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碗存在家里呢？”母亲嗓门亮亮说：“这多什么？哪家没个三五套的？你不知道问人家借碗的日子多难。后来不省这点钱了，我一下子买了五套，这才称心了！”母亲一件一件地轻拿轻放，颇有几分骄傲，几分满足。

老家的每只碗底都刻有一个字，是母亲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字算不上清秀，倒是清晰，几十年都没糊掉。为这事，母亲还曾和父亲大吵过一架，她埋怨父亲为什么不刻他自己的名字。我捂嘴偷笑逗问她：“此话怎讲？”母亲说：“还用问吗？哪个人想在碗底被天天烫！你爸就是自私！”我憋着笑，给母亲解释道：“你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平’，刻在碗底表示保平安的意思，多吉利啊！”母亲将信将疑，不过再提这段往事时，已没怨气了。

老家的碗有一些也刻着父亲的名字，那是一个“斗”字，日进斗金，多么美好的期盼啊！我讲给母亲听，母亲开心地抿嘴笑。要说起这个字是谁刻上去的，父亲说那个年代，卖这么多的碗也是大生意了，老板有这一样手艺，碗会卖得更好。用刀是刻不出字的，要拿小錾子对着碗底，再用小锤子敲打，刻出一个个细小的排列的点，小点连起来就是一个字，力度稍微掌握不好，碗就凿裂了。字刻好后，用布条粘点墨汁将碗底的字涂黑，再擦干净，反复几次后，碗底刻字就完成了，这可不是三两天的工夫就能上手的。

在经济不宽裕的七八十年代，各家的饭碗数量有限，而每家每户的碗盘花色样式也都差不多，很容易搞混，遇到红白事请客摆酒时就要提前向左邻右舍借，包括借一些桌椅板凳等。碗底刻字是为了邻里之间好辨认，如不慎打碎了，不仅要补上碗，连同字也要帮人家刻上，最后还碗盘时，还要封个红纸包，这才算圆满。

有了自己的小家后，我也过上了为家人洗手作羹汤的日子。时光流转，没承想，买盆买碗也成了我的一大爱好。极简风、日系风、奶油风、怀旧风，圆的、方的、爱心形的……买了还要买。母亲不解地问：“这么多稀奇八怪的碗，哪用得掉？”我得意地说：“这多什么？什么菜配什么碗，搭配得好，吃饭就是享受！”母亲不反驳，只是不习惯用，盛饭装盘时，出场最多的仍旧是几个“老演员”。打开我家的橱柜，也是满当当的一摞一摞的碗，不过都是被母亲嫌弃的，一堆花花绿绿、形态各异的、没有“味道”的碗。哈哈！

幸福有时候不说话，总在平凡里发着芽。一摞一摞的碗，白瓷已泛黄，仍在时光里安静守候。岁月把层层叠叠的碗盘缝成一朵朵回忆的花，香气浓郁得化不开。我爱这人间好滋味，这高级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