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炮火中的年味
◆卢建村
记忆中的儿时年味,已然模糊,有些趣事,渐成传说,如今的孩童茫然不信:“是真的吗?”但于我,于我们,于我们那个时代,却是实实在在地发生过。
儿时的我们天天盼着过年,不求可口美味,只为一地烟火。每逢快到年关,我们心中只向往两件事:除夕晚上看烟花,初一早晨拾鞭炮。
除夕晚上看烟花是小伙伴之间不成文的约定,没有邀请,没人组织。那时,我们全村只有一家放烟花,印象中一直持续了好几年。村中也没有高房,空中绽放的烟花在自己家中就可以看到。但小伙伴们还是希望看到全貌,早早地就聚在一起,在邻家附近玩着游戏,唯恐错过盼望已久的精彩时刻。
“开始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小伙伴们飞快地跑到邻家门口。只见邻家小伙伴高高举起炮筒,脸上荡漾着幸福得意的笑容,他的哥哥用火柴正在点火。随着导火索的红光消失,一团火球从炮筒上端飞出,越过树梢,直蹿云端,只听一声巨响,烟花四处飞散,大地一片光亮。小伙伴们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幸福,大家自发地喊着口号,数着烟花的数量:“1,2,3……”,直到等了许久,炮筒上端不再有火光,大家才暂时缓过气来,等待着下一个烟花。烟花一般只有四五个,很快就会放完,也算了却了我们的一件心事。
初一早晨的鞭炮是家家都要放的(家中父母长辈当年去世的除外),村中每年都有几户在比谁家放的多,谁家放的早,这些都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喝完甜甜的撒子茶,我便自由了。听到炮声,小伙伴们便从各个巷口飞奔出去,等待炮声响过,便一头钻进烟雾里拾瞎炮,然后推算着谁家还没有放炮,便相约在附近等待,一听到动静就跑过去。
终于轮到我家放炮了,由于时间有点晚,左邻右舍也都聚在一起旁观。我们小伙伴则围成一圈,各自抢好有利位置,听着那炮响,闻着那烟味,盯着那烟雾。眼看炮都快放完了,还是没有一个瞎炮,小伙伴们都急了。突然,挂在树杈上的炮绳被震开了,一团炮掉在地上,我以为是瞎炮呢,猛地一蹿,抓在手上,一看,还呲呲冒烟呢,赶忙扔掉,炮刚离手就炸了。但这样一折腾,有一个炮熄火了,还带着好长的焾呢,我又赶忙抓在手上。大人们都说我家买的炮好,就瞎一个,还是我弄瞎的,算没瞎,是个好兆头,引得大家都大笑起来。只有我默不作声,紧握着火辣辣的双手,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
吃罢早饭,小伙伴们纷纷拿出自己的战利品,互相比对着看谁拾得多,看谁拾得好,然后便一人一个开始放炮。有的炮剩下的焾很短,我们只好送给大一点的伙伴。他们互相比看谁扔得晚,有的扔到地上才响,自是被小伙伴们嘲笑一番,有的刚一脱手就炸了,赢得阵阵喝彩,而另一个小伙伴为了显摆,硬是拿着炮不扔,结果还没来得及离手就直接炸了,痛得直皱眉头。
有焾的炮放完了,我们再来玩瞎炮,将炮带焾那头的炮皮剥开,露出火药来,然后放在地上,用火柴去点燃,观看着呲呲冒出的黑烟。更有的小伙伴剥好两个瞎炮,头对头放在一起,用一根火柴同时点燃,进行比赛,赢的自是十分高兴,输的也是万分不服,叫嚷着再来一轮。有时感觉这样呲着玩不过瘾,就在呲着的时候用脚去跺呲着的瞎炮,只听“砰”的一声,和放炮一样。有个胆大的伙伴竟用手拿着呲着的瞎炮追我们,吓得我们到处乱跑,他却在后面哈哈大笑。中午时分,小伙伴们互相翻开空空的口袋,确认再无余粮了,方才悻悻地散去。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决定去今年放炮最多最早的那家去看看。刚转过墙角,突然发现棉柴中挂着一串炮,我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下,塞入怀中,环顾左右无人,一数,足有十余个,原来黑天放炮时导线被棉柴隔断,小伙伴们也都没来拾炮。我心中窃喜,发财了,一早晨也未能拾到这么多有焾的炮啊,足够炫耀一阵子了。刚好一个小伙伴从我后面走过,见状惊呼:“炮!”我连忙示意要他小声点,然后分了一个给他,他嫌少,我对他说炮留着下午再放,他答应了。我刚走没多远,只听背后“啪”的一声,原来他已把炮放了,然后就听见四面八方响起了脚步声,“哪里放的炮?”我一听感觉不妙,刚想跑,小伙伴们已跑到近前,那个放炮的小伙伴则对我一脸怪笑:“谁叫你就给我一个!”我只好把炮贡献出来,小伙伴们自是高兴一番,直到日头偏西方才散去。
三十余年过去了,如今的我们不再需要拾瞎炮取乐,也无需集体去看别家放烟花,只是很怀念那段艰苦的时光,大家虽然都很贫穷,但有快乐的东西一定拿出来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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