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的守望者

◆张晓钟

在我老家张家冲，有一棵古树，当地人称之乌珠树，大概因其果子名为乌珠的缘故。它的学名为青冈栎，正名为青冈，别名众多，有紫心木、青栲、花梢树、细叶桐、铁栎、铁椆等，属于壳斗科、青冈属的常绿乔木。青冈栎是常绿阔叶林的重要组成树种，耐瘠薄，喜钙。木材性质优良，不仅是纺织工业木梭的重要材料，也是民众制作家具的吉祥木料。经专家鉴定，古树的年轮约有600年，属于一级保护树种。

远远望去，这棵古树挺拔苍劲，好似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悬浮在空中。走近观看，古树的树干伟岸，色泽凝重，彰显着从远古走来、生生不息的独特神韵，宛如一座巨大的磐石屹立于激流之中。它在离地四米处分出两大枝，一枝昂扬向上，一枝如同仙凤展翅，冠盖整个翠竹林，被人们称作大地的晴雨伞。两大枝上分出的小枝，或直立，或倾斜，或弯曲，形态各异，风情万种，虽饱经数百年沧桑，却依旧苍翠葱郁。在树下抬头仰望，只见枝叶遒劲繁茂，绿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几乎看不到天空。其叶呈长椭圆形或倒卵状长椭圆形，先端渐尖，基部广楔形，边缘上半部有梳齿，中部以下全圆，背面灰绿色，有平伏毛。花期在4-5月，花单性，雌雄同株，雄花为柔荑花序，细长下垂。果外壳坚硬，呈卵形或椭圆形，生于杯状壳斗中，10月成熟，即乌珠。乌珠含淀粉，可作饲料、酿酒、制作糕点、打豆腐，也能炒着吃，只是味道稍涩。树梢是鸟类栖息繁殖的巢穴，树杈是松鼠一代又一代越冬繁殖的暖窝。这里既是老鹰搏击长空后歇息的落脚点，也是喜鹊聚集报喜的场所。它灰褐色的树皮纵裂，千丝缠绕，纹理苍润，犹如拧成的大麻花。幼树稍耐阴，大树喜光，为中性喜光树种，适应性强，对土壤要求不高。幼年生长较慢，五年后生长加快，萌芽力强，耐修剪，深根性，可防风、防火。

炎热时，人们在古树下乘凉；疲惫时，在古树下小憩；闲暇时，于古树下谈今论古；欢乐时，在古树下哼一段黄梅戏小调，或是在楚河汉界来一盘象棋。村民们都说，望见乌珠树便觉兴致盎然，闻见乌珠树便觉精神一振，它是一棵年轮较长、充满生机的鸟类天堂风景树。

悠悠岁月，匆匆历史，古树下演绎了许多有趣动人的故事，它见证了几十代村民的乡愁。

古树还有一个神奇之处，因其叶子会随天气变化而变色，所以被称为“气象树”。它已生长了600多年，经过多年观察，人们发现，通过这棵树发芽的迟早和树叶的疏密，就能知晓当年是旱还是涝。若树在谷雨前发芽，且芽多叶茂，这一年雨水就多；按时令发芽，树叶疏密适中，这一年大致风调雨顺；谷雨后才发芽，树叶又少又稀，这年必有旱情。

在那粮食严重短缺的年代，村里的老人们常常一大早到树下捡果，拿回家打豆腐或炒熟当作晚餐。有一年重阳节后，夜里刮起大风，乌珠果子撒落满地，几位老人和妇孺便打着火把来到树下捡乌珠，远远望去，就像正月里游龙灯，熊熊火把照亮了半边天。有位大爷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乌珠，摔倒在地，大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有的抱，有的扶，还有人连夜前往河口，请来专治摔伤的吴郎中为老人治伤。农村曾以生产队为单位设立大食堂，一日两餐都是稀粥，干活又累又重。有位表叔爷被派往修水库工地，因路程不远，劳工都回村食宿，表叔爷饭量大，连续多天喝两碗稀粥，难以维持体力，被饥饿折磨得苦不堪言。一天傍晚下工回家，刚走到稻场上，就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有气无力。有人喊道：“是饿的，谁家有吃的吗？”这时，一位族奶奶说：“我家有点炒熟的乌珠粉。”说完便迅速回家拿来，还端来一碗开水。众人手忙脚乱地将乌珠粉用开水给表叔爷服下，刚服下不久，原本饿得有气无力的表叔爷，嘴唇渐渐转为红色，脸颊也恢复了红润，不一会儿就苏醒过来，是乌珠救了他一命。这棵古树也被人们视为“救命树”。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经济实行大队核算制。为了提升农民的经济收入，大队盯上了各屋场的隙基空坦、田头地边，还有山上那些值钱的大树，将它们纷纷砍伐售卖，增加当年的收益，提高工分值。张家冲这个小小的自然村也未能例外，四棵几百年树龄的老枫树被锯成了卖肉的凳子，一棵同样粗壮的乌珠树和白果树也没能逃过被砍卖的命运。

当砍伐的目标指向乌珠古树时，族里的祖婆婆吴某听闻消息，立刻放下家中大小事务，匆匆赶到树下，与砍树的人据理力争。砍树之人抡起大斧子，作势要砍，吴婆婆见状，毫不犹豫地张开双手，紧紧抱住大树。她眼神坚定，誓与大树同生死，以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砍伐的危机。

从那之后，白天，她就一直守候在树下，时刻警惕；夜晚，她便在树下搭铺过夜，寸步不离。只要有人路过，她就会耐心地讲述这棵树的重要意义：这是一棵镇宅的“神树”，能“降魔除妖”，守护村庄平安；是一棵风水“气象树”，能预示年景，让村民知晓时节变化；更是一棵“救命树”，在过去的艰难岁月里，给予过人们无数帮助。在祖婆婆的坚持和守护下，砍伐者无计可施，最终只能放弃砍伐。

时光匆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祖婆婆已经离去五十余年，但她用生命保护古树的精神，却永远留在了人们的心中，被代代传颂。

古树，静静伫立在小山村，默默见证着这个村庄的兴衰起伏，也目睹了历史朝代的更迭变迁。树木，是人类生存不可或缺的依托，更是我们亲密无间的朋友。那些千姿百态、树形奇绝、苍劲挺拔、大气磅礴的古树，历经世间的沧桑巨变，饱尝无数的风雨洗礼，是历史的无言见证者，也是文化的珍贵载体。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保护古树，是每个人义不容辞的责任。让我们携手共进，传承祖婆婆的精神，守护这些珍贵的自然遗产，让古树在岁月中继续延续它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