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孝孺的精神是永生的
——访上海社科院熊月之教授
记者 颜燕燕
“研究方孝孺,首先要弄清楚一点,方孝孺与朱棣的矛盾与斗争,不是一般的君臣矛盾与宫廷斗争,而是两种思想的激烈碰撞。”近日,上海社科院熊月之教授在上海方孝孺纪念馆接受专访时指出,两者之争,本质是暴政与仁政、以君为本与以民为本的路线之争。而方孝孺思想精神的独特性与创新性,正体现在这种原则性的对立中。
熊月之是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上海市文史馆馆员,曾任中国史学会副会长、上海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等职,其代表作《中国近代民主思想史》《西学东渐与晚清社会》等聚焦中西思想交融与近代社会变迁。近年来,他参与上海社科院方孝孺后裔衍传研究课题,对方孝孺政治思想进行了系统性梳理。
熊月之认为,方孝孺之学称“正学”,有其特殊含义,因当时有多种学术流行。强调正学,因为方孝孺能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找到最有价值的东西,即接续尧舜至程朱的圣贤道统,以“正人心、正世道”为内核。这样的“读书种子”能够影响很多的人,非常珍贵。方孝孺的独特性正在于其政治思想的创新性与超越性。熊月之通过梳理方孝孺的政论文章,将其思想精神归纳为五个维度:
民为邦本,君为民立。明初,借助圣贤典籍的论述,方孝孺颠覆了“君权神授”的传统叙事,创新提出了“民为邦本,君为民立”的政治主张。他认为,行政设教的终极目的是服务百姓,而非维护君主特权。强调君主与臣民本质平等,其职责是为民效力。这一思想直指君主专制的合法性问题,为后世民主思潮埋下伏笔。
革命思想的萌芽。方孝孺明确提出,若君主失职或违背民心,臣民有权推翻暴政、另立明主。他打破了“君权天命不可逆”的绝对权威,被明末黄宗羲赞为“千载一人”。
藏富于民,让利于民。针对明初政府对盐、茶等行业的严控,方孝孺主张“藏富于民”,认为国家应减少与民争利,并通过君主节俭引导社会尚俭的风气。这一经济思想与同时期“重农抑商”的主流政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立法利民,德主刑辅。方孝孺主张法律应以惠民为导向,刑罚为辅、德教为主。他批判严刑峻法,强调通过道德教化构建社会秩序。熊月之补充道:“显然,他继承了儒家仁政传统,但更侧重‘利民’的立法主张,具有实践层面的革新意义。”
守望相助,乡里自治。方孝孺重视基层治理,提出加强基层教育,建立基层乡村自治体。他认为,唯有通过日常道德教化如乡约、宗族规范等,才能培育“圣贤君主”所需的社会土壤。熊月之认为,方孝孺能够提出这样惊世骇俗的思想,与他的家世、宁海地缘和恩师宋濂之间密不可分。
熊月之总结,方孝孺的思想精神是一个有机整体,其矛盾点在于对“圣明君主”和良性君臣关系的依赖。若无德才兼备的君主,若无良臣的谏言监督,一切设计终将落空。为此,方孝孺又专门提出了君主“内圣外王”的实践方案,专门强调了“君学、君量和君职”,指出君主需自幼接受道德熏陶,并生活于崇德向善的社会氛围中。同时,他强调大臣作为国家政权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务必要让君主的权力运行在公正的轨道上,应尽到“诚以格君”的职责。
方孝孺的思想精神因“靖难之役”的悲壮而长期被忽视,但其民本理念、格君思想、革命权主张等却在明末清初的思想界悄然萌芽。熊月之感叹:“方孝孺是宁海正学创新之城的标志性符号,他的独特性与创新性,在于以传统语言表达超前理念,在桎梏中开辟新路。他的思想精神是永生的。”
与此同时,熊月之指出方孝孺生在宁海,为官去世在南京,影响是从浙江、江苏到上海、安徽,是一个能把长三角历史文化有机勾连起来的历史名人。宁海更应继续挖掘和弘扬方孝孺思想精神内涵,将其与当下社会实践紧密融合,通过持续深耕这张特色文化名片,为宁海城市发展乃至于长三角联动注入全新的精神活力与文化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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