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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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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副刊
2025年05月17日

【评论】

乡土叙事中的女性成长与精神救赎(上)

——论储刘生《月儿弯弯》的文学价值

◆刘升华

储刘生作为当代文坛中扎根乡土又兼具多重社会身份的作家,其中篇小说《月儿弯弯》以其细腻的笔触和深厚的乡土情怀,描绘了乡村女性王月霞从出生到成家立业的完整生命历程。本文将从乡土叙事的时代镜像、女性成长的心理图谱、传统与现代的价值碰撞、以及艺术表现的审美特质四个维度,逐一剖析这部作品如何通过个人命运折射社会变迁,展现乡土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精神困境与救赎之路。

一、乡土叙事的时代镜像与历史纵深

《月儿弯弯》以改革开放前后的中国乡村为背景,构建了一幅具有深刻历史质感的乡土画卷。储刘生通过月儿一家三代人的命运变迁,巧妙地记录了社会转型期农村的生存现实与文化嬗变。月儿的祖母作为传统农村女性的代表,其“奤奤百宝箱”与蚊帐上“状元及第,麒麟送子”的刺绣,象征着过往社会的文化符号与价值观念;而月儿母亲秀莲这一角色,则承载了集体化时期农村妇女的典型形象——“这双曾经挥舞着锄头饱经沧桑的手,这双像铁钳一样有力的手”,在家庭与田野间透支生命的能量;到了月儿这一代,工艺被厂的工作经历与进城务工的生活选择,则鲜明地标示出市场经济大潮下农村青年的新出路。

小说对乡村物质生活的描写具有人类学意义上的细节真实。文本中出现的“艾叶煮水”给新生儿洗澡、打豆腐过年、用烟油涂抹蚂蟥等生活场景,不仅构筑了皖西南地区浓郁的乡土气息,更成为农村传统文化记忆的物质载体。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牙膏头毽子”这一意象,从月儿童年的珍贵玩具到成为其“嫁妆之一”的转变过程,既见证了物质匮乏年代农村儿童的生存状态,也象征着贫困生活中依然倔强生长的精神之美。储刘生通过这些看似平常的乡村物象,完成了对乡土文明基因的文学编码。

在社会关系层面,作品敏锐地捕捉到了乡村伦理秩序的松动与重构。崔送偷窥事件及其引发的流言蜚语,暴露了传统村落社会中“无赖谁都惹不起”的权力异化现象;而月儿最终通过报警而非宗族调解的方式应对骚扰,则暗示了法治观念对乡土熟人社会的渗透。更为深刻的是,小说通过月儿母亲与徐家媳妇的对比,揭示了“农村重男轻女的风俗”对女性的压迫,以及在这种压迫下依然存在的人性微光——月儿奶奶对生女孩的儿媳不仅“没有给她脸色看”,反而“杀鸡打米做糟”的温情,构成了对残酷现实的诗意反抗。

储刘生将个体命运置于时代洪流中的叙事策略,使《月儿弯弯》超越了单纯的成长故事,成为观察中国乡村现代化进程的一个文学样本。月儿从采茶女到工艺被厂质检员再到企业高管的身份蜕变,对应着的正是乡镇企业崛起、农村人口城市化、产业工人队伍扩大等历史进程。这种个人与时代的同频共振,赋予作品以深厚的社会学意涵。

二、女性成长的心理图谱与主体性建构

《月儿弯弯》的核心叙事线索是月儿从依赖走向独立的精神成长历程,这一过程呈现出鲜明的阶段性特征与复杂的心理机制。作品以“月儿出生”、“痛失亲人”、“技术能手”、“流言蜚语”等章节标题,清晰地标记出主人公成长的关键节点,构建了一套完整的女性主体性生成图谱。

童年期月儿的心理世界呈现出对母亲的绝对依恋与感官记忆的深刻性。“母亲的汗是香的,好闻,比母亲赶集给她买的五毛钱奶油‘大冰砖’还要香”——这种通过嗅觉建立的亲密连接,在母亲去世后转化为创伤性记忆:“却怎么也吃不出那种香甜丝滑有爱的味道,只有冰凉”。储刘生巧妙地以感官体验为媒介,将母女情感物化为可触可感的文学意象。月儿对母亲劳作场景的凝视(“看着母亲挥汗如雨的样子”),不仅包含着孩童式的崇拜,而且埋下了日后自我期许的种子,这种情感认同机制为月儿后来的坚韧品格提供了扎实心理基础。

丧母之痛构成了月儿成长历程中的关键转折。文本以极具张力的笔触描绘了月儿面对母亲“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的病体时的心灵震颤:“手就像碰到了尖锐的物体一样被刺得生痛”。这种生理痛感与心理痛感的同构描写,将死亡带来的存在焦虑表现得淋漓尽致。值得注意的是,月儿的哀悼过程呈现出从激烈到内化的转变:“哭得天昏地暗”的外显悲伤最终沉淀为“沉默寡言”的持久创痛,而清明节“把思念剪成纸标插在坟头”的仪式化行为,则显示了她将丧失体验转化为生命动力的心理调适能力。

在职业发展的多个维度,小说细致刻画了月儿掌握绗缝工艺的技术过程。从“手被扎得像马蜂窝一样”到“从下一针缝一针到下一针缝二十针”的技艺精进,不仅展示了农村女性通过劳动实现自我价值的可能路径,更揭示了手工劳动蕴含的认知哲学——“小小绣花针里满是乾坤”。月儿将个人经验总结为“从人、机、料、法、环五个方面逐一排除解决”的管理理念,标志着其思维模式从经验性向系统性的质的飞跃。这种技术赋能带来的主体性觉醒,构成了乡村女性解放的重要维度。

面对流言蜚语的精神暴力,月儿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心理韧性。在洗衣场景中,“棒槌敲击衣服的声音仿佛比平时放大了数倍”的感知变异,映射出她对外界恶意的高度敏感;而“将自己的友好、友善化为笑容奉献给每一个注视她的人”的行为选择,则体现了一种以柔克刚的生命智慧。储刘生通过月儿与乡村舆论场的博弈过程,探讨了传统社会中女性名誉管理的复杂策略,以及个体如何在集体凝视下保持精神自主的永恒命题。

月儿在工厂发言台上的紧张(“颤抖着手打开被汗水浸湿的发言稿”)与成功后的自信(“目光坚定地看向迎风飘扬的国旗”)形成的鲜明对比,标志着其公共人格的最终确立。这一场景与小说开篇月儿出生的情境形成巧妙呼应:同样在新月当空的时刻,前者是被动地接受命运安排,后者则是主动地规划人生轨迹,这种结构上的闭环设计,艺术地完成了女性主体性建构的文学表达。

三、传统与现代的价值碰撞与精神救

《月儿弯弯》的深层叙事张力来源于传统农耕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的价值碰撞,储刘生通过月儿及其周围人物的选择与困境,展现了乡土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精神嬗变与自我调适。这种文化意义上的冲突与融合,构成了作品的情感力度和思想深度。

家庭伦理的变迁是小说探讨的核心议题之一。月儿父亲“是位老党员”的身份设定,暗示了政治意识形态对传统家庭结构的重塑;而月儿与父亲“一顿饭吃了很久,聊了很久”的平等交流,打破了“严父慈母”的传统亲子模式。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小说对父女关系的描写:面对进城务工的选择,父亲从“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到“既然你决定了,我也没有么说的”的态度转变,既反映了老一辈对子女自主权的尊重,也揭示了家庭权力关系的代际转移。这种伦理重构过程中表现出的温情与理解,为乡村现代化提供了情感缓冲。

月儿的职业发展轨迹呈现出现代性特有的价值理性。与传统农村女性将婚姻作为人生首要目标不同,月儿在面对“26岁农村同龄的早做母亲了”的社会压力时,坚持“以工作忙,缘分没到为借口”推迟婚恋,这种选择背后是对自我实现的价值排序。储刘生通过工艺被厂“出口到欧美等国家”的设定,将月儿的个人奋斗纳入全球化生产体系,暗示了市场经济如何为农村青年提供超越土地束缚的发展可能。月儿从“技术能手”成长为“集团公司副总裁”的过程,实质上是个体被现代产业体系规训并从中获得解放的辩证过程。

小说对乡村舆论暴力的描写具有深刻的文化批判意味。崔送造谣月儿“和工艺被的厂长有一腿”甚至“被其父亲给强暴了”的恶毒诽谤,暴露了乡土社会中针对优秀女性的污名化环境;而村里人“偷偷地打量着月儿”、“目光像刀子一样戳人心窝”的集体窥视,则构成了福柯所说的“规训权力”的典型表现。耐人寻味的是,月儿最终通过“报警”而非道德谴责的方式应对骚扰,这种维权意识的选择,标志着法治观念对传统人情社会的渗透,也暗示了现代女性对乡村精神困局的破解可能。

在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中,储刘生并未陷入简单的二元对立思维,而是致力于寻找文化调适的可能路径。月儿将母亲制作的毽子作为嫁妆带到城市的行为,象征着传统情感记忆在现代生活中的延续;而她与退伍军人储昭生的结合(“‘五一’国际劳动节这天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则体现了个人选择与社会期待的和解。小说结尾“弯弯的月儿一天天成长,一天天丰盈起来”的意象,寓言式地表达了作家对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乐观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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