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一片梵音来

◆胡堡冬

怎会有这样一座山？突兀江边，孤峰挺立，成了长江万里奔流至此的绝佳风景！

小孤山在安徽的宿松县，与江西的彭泽县隔江相望。最初知道小孤山是在翻阅有关桐城的历史文献，记载桐城的一位历史名人方法才了解的。方法，字伯通，建文元年（1399年）举人，被授予四川都司断事。他是方孝孺的学生，性格如他的老师一样，清高倔犟，此时，正值燕王朱棣发动“靖康之变”，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燕王夺得政权之后，许多人不服他的篡位，尤其是方法的老师方孝孺，誓死不肯屈从为臣。攻破京城后，朱棣想要让方孝孺为他起草诏书，方孝孺大哭。朱棣见状便对方孝孺说：“我只是想效仿周公姬旦的做法来辅佐成王。”

方孝孺便说：“成王在哪儿呢？”所谓的成王，就是皇帝朱允炆。

朱棣说：“朱允炆死了！”方孝孺逼迫朱棣，说：“为何不拥立成王之子？”朱棣却说：“二皇子尚且年幼，无法亲政，国家需要年长的君主。”方孝孺再次逼问，并且斩钉截铁地表示，死都不会帮朱棣起草诏书。朱棣见方孝孺如此强硬，下令将其斩首示众。

方法显然要学他的老师，燕王夺得帝位之后，要所有的官员都要上表表忠心，方法却坚决不署名，而是投笔而去。抗拒肯定是没有好结果的，不久，方法被逮捕。押解方法的船从四川一路顺江而下，当进入望江县时，方法似乎看到远处突兀江边的小孤山，他问家人，“快到安庆了吗？如果到了就告诉我。”家人回答：“此地已是安庆境内了。”

方法脱下衣冠，剪下爪发，挥笔写下《绝命辞》两首：

方法 永乐二年甲申（1404）

休嗟臣被逮，是报主恩时。

不草归降表，聊吟绝命辞。

身当殉国难，死岂论官卑？

千载波涛里，无惭正学师。

闻到望江县，知为故国滨。

衣冠拜邱垄，爪发寄家人。

魂定从高帝，心将愧叛臣！

相知当贺我，不用泪沾巾。

方法丢弃笔墨，纵身跳入滚滚长江之中。方法死了！表现的是“忠”与“节”，当然，也是桐城骨子里的“义”。在是非面前，气节和忠义，永远都是那么气壮山河，义薄云天。此事对他的后人，乃至桐城人都影响很大。明清诗人方文，面对他的祖辈方法，在《小孤山诗》的序言中说：“今戊子七月，八世孙文自楚归，过望江，欷嘘凭吊，求我祖所沈之处不可得。因见小孤山孤峰崒峰，莫可攀跻，忠义之魂当萃于此，故作小孤山诗。”方文在诗中写道：

……

我祖山泽民，嗣君举乡试。

厥师即正学，风节夙相励。

不敢卑小官，携家走荒裔。

于职何重轻，矢心必无二。

是时盛诛戮，忠臣无唯类。

我祖不动心，恬然就拘擊。

舟行至望江，左徒入梦寐。

乞拜先人垅，少展游子意。

衣冠立船首，拜罢发长谓。

举身跃洪波，竟逐彭咸逝。

有司憐其忠，妻子幸免议

……

这就是我对小孤山的最初印象了！我和朋友驾车在田野间的乡道路上驰骋，在转过一个弯道之后，赫然看到孑然崛起的小孤山时，我真的惊讶了！孤峰独秀在平原之上，真是天造地设，举世无双！走到近处，才发觉滚滚长江就在眼前。小孤山绝壁万仞，只有一道山门可以通往上面的寺庙。从一天门拾阶而上，见有乾隆篆书的“灵昭江屿”。站在寺庙的平台上可以一览天地，平野千畴。也难怪这里历来是兵家的必争之地，你可感受到小孤山的一峰之间，可俯瞰静静的长江，阡陌纵横间的动静，其有“海门第一关”，“长江天柱”，“江上蓬莱”之美称了！历史上，宋军南渡，曾在小孤山建炮台，文宗天历二年（1329年），大练水师于长江中下游。太祖洪武元年（1368年），划宿松为王畿内地，置巡检司于小孤山。据说，明代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战鄱阳湖，两军在此对垒交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最终陈友谅战败，朱元璋站在小孤山上，大喝一声，“逆贼哪里逃！”

大凡名胜之地都有许多故事和假设，这其中有许多穿凿附会和传说，且不管他是否真实，听了有历史感和故事就好。我们继续往上走，过道狭窄而弯曲，有点逼人。上一层的大殿里梵语经歌，善男信女很多，香火旺盛。由此看长江，顿感开阔。货轮缓慢悠然地向前，长长的汽笛声在空中回荡，似在告诉我谢灵运，顾况、卢仝、王安石、王十朋、陆游、王守仁、袁枚、朱元璋、朱厚焙等人都曾来过这里，并且留下过诗文。

《小姑山》

顾况（唐）

古庙枫林江水边，寒鸦接饭雁横。

大孤山远小孤山，月照洞庭归客船。

《咏小孤山》

王安石（宋）

小姑未嫁与兰支，何限流传乐府诗。

初学水仙骑赤鲤，意寻山鬼从文狸。

缤纷云影空棠楫，绰约烟鬟独桂旗。

弄玉有祠终或往，飞琼无梦故难知。

《宿小孤山》

朱元璋（明）

龙舆凤驾出京都，百万雄兵驻小孤。

千林红叶片时扫，万里江山一夜枯。

荡荡乾坤归圣主，明明日月照皇图。

梅花预报春消息，瑞气纷纷何处无。

奇秀的小孤山，丰厚的人文遗存，构成了独特的诱人风景，在赏心悦目之余，让人进入另一层境界，那便是感谢自然与历史的馈赠，让人在归真与出神入化的瞬间有所发现和获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