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水乡桑落洲

◆邓登楼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一首儿歌伴随我大半生，家乡的记忆如大树根植脑海。近年虽少归，闲时，手机上经常会刷到家乡人晒宿松高铁站、黄湖大桥等短视频，更不断加深了我对那片热土的眷恋。

家乡宿松，是鄂赣皖三省交界的长江入皖第一县，历史2200余年，承西汉古松滋侯国之辉，融吴楚文化。西南临江，坐拥龙感湖、黄湖、大官湖、泊湖四大淡水湖，面积居安徽之首，全国第二。李白曾做客于此，作《赠闾丘宿松》赞县令功绩，更留下咏叹桑落洲的妙句：“桑落洲渚连，沧江无云烟。人乘海上月，帆落湖中天。”诗情画意中满是对这片土地的留恋。

提及桑落洲，据《德化县志》载，因植桑多，葚熟酿酒味美（桑落酒）而得名。唐诗人胡玢诗云：“莫问桑田事，但看桑落洲。数家新住处，昔日大江流。”道出其丰饶诗意。此洲由江水长期冲积形成，四面环水，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更是自古水运要冲与兵家必争之地。

据《资治通鉴》记载，东晋元兴二年（403年），刘裕（后宋武帝）遣刘毅、何无忌在桑落洲大败楚军大将何澹之。何澹之布疑阵诱敌，反被何无忌识破，直捣旗舰，散布其被擒消息，楚军溃败。此役成“将计就计”经典，何无忌声名大振。义熙六年（410年），卢循起义军又在此大败刘毅，何无忌持节战死葬于洲上。桑落洲扼鄱阳湖入江咽喉，“得桑落者控三吴”，战略地位如顾祖禹所言“江淮之脊膂”，三国时亦为东吴周瑜屯兵点将之所。

历史的硝烟散去，今日的桑落洲却在一地两言的交融中延续着烟火气。此地现位于我故乡宿松县汇口镇（“八里江”沿江一带），西接黄梅段窑。汇口因长江、鄱阳湖、雷水三江汇聚得名，现沿江边一带居民仍保留着德化方言，与宿松方言充分融合，形成“一地两言”的趣景。

对于“八里江”深植记忆，家乡人玩笑之间如果有人惹毛了，信口便说：“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到八里江里去。”以至于我现在都会时不时来上一句。

念起鱼米之乡，家乡的水特产，现在想起来都令人垂涎不止。此地自古鱼米丰饶，刀鱼、鲥鱼、银鱼被称为“淡水三宝”，早些年因过度捕捞造成生态失衡，因珍稀且禁捕，想解馋也只能是梦里可见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八里江一带是濒临灭绝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江豚（家乡称“江猪”）的栖息地。过去因航运、误捕，其生存环境受胁，集群嬉戏更是难得一见，全国仅存不足1300头。值得庆幸的是，在县、镇政府与居民齐心努力下，明令禁捕并加大保护宣传，在相互监督等保护措施下，成效显著。

现在，当你步行于江边，时不时的还能欣赏到三两头“江猪”串出圆圆的脑袋，接二连三地跃出江面，时而朝着行人从嘴里喷出一条水柱，朝你撒娇戏耍，时而像一条美人鱼仰面畅游，它们时而如稚子扑浪，灰黑色的脊背破水而出，尾鳍轻摆间溅起碎玉般的银珠，在夕阳余晖里折射出细碎的金光，水珠坠落江面，漾开层层涟漪，像是给江水绣上了细密的蕾丝；时而若墨缎舒卷，浑圆的身躯灵巧地翻转，黑亮的皮肤在粼粼波光下泛着墨玉般的光泽，以优美的弧线划过碧波。展露出各种懵懂可爱的舞姿，令人流连忘返。

提及桑落洲，我想与早前邻村桑落村或有关联。儿时家家房前屋后都有种桑树，印象里的大桑树需数人合抱，且不少人家养蚕。采桑叶，吃桑葚，乐此不疲。经常是手上，嘴唇一圈甚至连身上到处都是紫红色的桑葚汁，像一个个打花脸的小强盗。2018年乡镇合并后，桑落村被并入我的出生地张月村，成为了历史，天空仍是那片天空，土地还是那片土地，只是多了一份永久的怀念。

桑落酒的传说，虽无法考证，却是这片土地的千年魂魄。元代范梈诗云：“传闻酒吏经年罢，美酿家家得纵沽。”可见其昔时盛名与美味。我虽未尝桑落酒，记忆里，黄梅县段窑镇有酿糯米酒的小作坊。12岁骑二八杠自行车随叔一道去打过酒，醇香扑鼻，绵柔爽口，至今难忘。

如今的桑落洲早已换了新颜，儿时的青砖瓦房不见，沿路而建的是清一色的几层小洋房，一家挨着一家，像一条条蜿蜒的长城盘踞在这片绿色的土地上，颇为壮观。G347国道（安九线）穿村而过，龙感湖、黄湖养殖的“黄湖大闸蟹”成安徽名牌，畅销全国。国道两旁农田出现龙虾等水产养殖、特色农业专业户及农家乐，令人目不暇接，以致我几次驱车归家竟错过路口，让我好生愧疚。

记忆深处的张月村，房屋建于高高土坝上，绿树成荫。东西两头各有一深潭，称“龙潭”，相传通东海，泉水汩汩，取之不尽。东为“张月龙潭”，椭圆广阔，湛清；西名“前湾龙潭”，圆如明镜。大旱时抽数日不竭，潭水清甜，是村民重要水源。清晨，男女老少担桶取水络绎不绝。少时我也曾用小白铁桶为家担水，中途歇肩，疼痛记忆犹新。而村民肩挑大水桶，扁担颤动，水波晃悠，哼着小曲换肩前行，自成韵味。饮此潭水，如琼浆玉液，至今荡气回肠。

据前辈言，村落原在龙感湖防洪堤“康公堤”（明康茂才修）后。1948年大水冲垮堤防，形成龙潭，原址张月老街已凋零。溃堤处曾有纪念朱元璋功臣康茂才的“总管庙”（近600年历史），近年已在张月龙潭东边重建，香火不断，寄寓乡亲对恩公的缅怀。

今日张月村，年轻人多外出创业，尤以不间断电源设备产业为盛。在何思敏引领下，创业者如雨后春笋，诞生十数家畅销国内外的电源品牌，多家公司上市，宿松人在国内电源行业举足轻重。单张月村人即创办超百家公司，是名副其实的“电源村”，影响深远。现北沿江高速规划在村头处建交通枢纽，沿江已有建造了水运码头提升货运效能，为未来注入强心针。

展望未来，桑落洲将以更开放姿态拥抱世界。便利交通将吸引投资与人才，现代化、智能化、绿色化是方向。深厚历史底蕴（如古战场遗址）与秀美风光（八里江生态）是文旅宝贵资源，可打造集历史体验、生态休闲、美食于一体的旅游目的地。智慧农业将升级传统水产与农业，擦亮“鱼米之乡”招牌。江豚保护持续推进，生态监测智慧系统将守护其繁衍，永续长江生态之美。桑落洲必将成长江经济带璀璨明珠，让游子骄傲。

沿江经济高速发展，生态文化和谐社会的构建，必将带动张月村再腾飞，激发游子返乡创业激情，为宿松添砖加瓦，凝聚“加‘宿’前行，毫不‘松’劲”的新时代精神。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漫步八里江岸，江水奔流，新码头活力彰显，现代化农村图景日新。同马大堤如绿色巨龙卧守江畔，护堤林木葱郁如卫士，守护这鱼米之乡的富庶与安宁。

故乡，是一艘渡船，渡走了我的青春，载回了满满的乡愁。那清甜的龙潭水，滋润心田；一张张淳朴的脸庞，绽放着永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