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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5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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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副刊
2025年08月02日

【散文】

父亲

◆贺群中

提起父亲,我的心情格外沉重。他离开已二十三年,含辛茹苦操劳一辈子,刚看着子女成家立业,终于能喘口气歇歇脚时,却被胃癌拖垮,在病痛中走了。如今每次想起他,眼睛总会被一层温热蒙住。

父亲经常跟我说,他是县花凉中学毕业的,上世纪五十年代,那可是县里的高等学府。说这话时,他眼里的骄傲藏不住,连眉梢都带着自豪。他说当年走山间小路去学校,要过连接趾凤和梅墩的打杵岔,每次都要在岔口涵洞里歇脚休息,望着两边的田园风光,叹人世兴衰。从他的眼神里,我总能读到没说出口的谆谆教诲,和压在心底的切切期望。

父亲青年时的黑白照片里,原是眉清目秀的俊朗模样。现实生活的艰辛比岁月更苛酷,早早磨糙了容颜,手也变得粗糙不堪,满是老茧,指节突出,青筋像蚯蚓似的盘着,摸在我脸上,有种被石块磨擦过的痛感。在儿女求学、成家立业的重压下,眼袋下垂,脸蜡黄干瘦,那个总是挺直腰杆的男人,终于慢慢低下了头。

不知何时起,父亲烟不离手,指间的烟卷总燃着一点红,烟雾像没说出口的话,终日在老屋梁间缭绕,丝丝缕缕渗进木纹里,地上常躺着没抽完的烟蒂,东一个、西一个。老房子年久失修,屋顶偶尔漏雨,他不顾劝阻,搬梯子爬上去,嘴里叼着烟,手里叮叮当当翻弄瓦片,烟灰簌簌往下掉,混着雨水渗进瓦缝。天晴时,总有几缕阳光从瓦缝漏下来,像他特意为光阴留的窥视口。后来我外出务工,离家时天还没亮,父亲已蹲在门口石阶上抽烟,烟头的火星在灰蒙蒙的晨雾里跳动,他也不送我,只把烟蒂在台阶上摁灭,火星溅开又很快暗下去。我走出村口再回头,那身影缩成屋檐下一个凝固的灰点,却是漂泊在外的我对家最深的牵挂。

总算盼到儿女成家,日子渐渐好起来,父亲却扛不住了,倒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衣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我笨手笨脚喂他喝粥,他咂咂嘴,摇摇头,闭上那双总舍不得闭的眼睛。其实,他多想一直看着我们,多想看着刚学会走路的孙子健康长大啊。最后的日子,大抵是回光反照,父亲的精神竟出奇地好,靠在枕头上要吃煮的方便面,我又惊又喜,吃了两个月流食,竟能吃这个了。当我把面送到他嘴边,他迫不及待吃下最后一缕面条时,也停止了吞咽。慈祥的父亲,永远定格在我喂他吃面的那一刻。

前些日子,老屋又漏雨,我爬上屋顶,学着父亲的样子掀开旧瓦,瓦片下被雨水冲出道道破洞。风从洞口灌进来,卷起积了多年的灰尘,飘向门口那级空石阶,那里曾蹲着一个人影,指间的一点微红,在无数个清冷的黎明里,无声地燃了又灭。

堂屋墙上,父亲的旧照片落满了灰。站在照片前,望着熟悉的容貌,忽然明白,这一生,我都在试图逃离他,却终究活成了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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