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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5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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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副刊
2025年09月13日

【散文】

河韵

◆高李峰

青石板码头的第三级台阶,总比别处光滑些。那是我闲暇时常坐的地方,裤脚沾着的泥渍蹭上去,经年累月竟磨出层温润的光。

家门前的小河,那时像块透亮的翡翠。清晨的雾还没散,就能看见三叔公撑着竹篙从雾里钻出来,船头的鸬鹚脖子一伸,喉囊里的鱼便银光一闪。母亲总在这时提着竹篮去洗菜,豆角扔进水里,惊得一群小鱼围上来啄,指尖划过水面,能触到它们滑溜溜的脊背。

我们这群半大孩子,放学铃一响就往河边冲。书包往老槐树上一挂,凉鞋踢得老远,“扑通”几声跳进水里,惊起的水鸟扑棱棱掠过芦苇丛。阿杰憋气最久,能顺着桥墩摸到对岸;我擅长在浅滩摸河蚌,脚底板碾过软泥时,只要触感圆滚滚、硬邦邦,准是藏着珍珠的大家伙。女孩子们蹲在浅滩摸螺蛳,指甲缝里嵌满青苔,笑声比河水还清亮。傍晚回家时,每个人裤兜里都鼓鼓囊囊,要么是闪着光的贝壳,要么是扭着身子的小泥鳅,任凭母亲在门口扯着嗓子骂“野孩子”,下次照样跑得飞快。

夏日的傍晚最是热闹。女人们蹲在码头捶衣裳,木槌敲在青石板上的“砰砰”声,混着说笑声飘出老远;男人们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掬一捧河水洗脸,水珠顺着黝黑的脊梁往下淌;我们则举着芦苇杆追白鹅,鹅掌划水的声音像谁在拍巴掌,被鹅主人骂得躲进柳树林,嘴里还叼着刚摸的河虾,腥甜里裹着青草香。

后来,河水开始变了样。先是岸边的芦苇被砍去盖房,接着上游的工厂排起了污水,墨黑色的水流带着泡沫涌进来,把清澈的河水染成了酱油色。有年清明回去,远远就闻到刺鼻的臭味,河面上漂着塑料袋和烂菜叶,曾经热闹的码头长了半人高的杂草,青石板缝里的螺蛳壳,蒙着层厚厚的黑泥。我站在岸边,连蹲下去的勇气都没有,那些在水里嬉戏的记忆,突然变得像场不真实的梦。

转机出现在四年前。村口竖起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标语牌,镇上来了推土机,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扛着铁锹清理淤泥。父亲说,政府不仅请了专家来化验水质,还挨家挨户签了护河公约,连曾经往河里倒废料的小作坊,也改造成了种满荷花的生态园。

去年中秋回家,刚到村口就愣住了。小河又变回了记忆里的模样,清澈的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岸边种满了垂柳和格桑花,新修的木栈道上,孩子们追着蜻蜓跑,老人坐在石凳上钓鱼,鱼竿一晃,惊起的小鱼划出银亮的弧线。母亲拎着竹篮去洗菜,指尖刚碰到水面,就有小鱼围上来啄,那场景,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站在重建的码头上,我伸手摸了摸清凉的河水,水草在指尖轻轻拂过,带着熟悉的柔软。远处的稻田里,收割机正忙着收割,而河面上,竟有个老船工慢悠悠摇着橹,船舱里的菱角绿得发亮。

原来,有些东西从未真正离开。就像这条河,它记得我童年的笑声,也见证着家乡的变迁。是那些守护绿水青山的好政策,让流逝的时光有了回望的坐标;是无数人共同的努力,让记忆里的清澈重新流淌。

暮色降临时,河水被夕阳染成了蜜糖色。我知道,这条河会一直在这里,带着母亲捶衣的声响,带着孩子们的嬉笑声,带着两岸生生不息的烟火气,永远流淌在乡愁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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