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佘城水韵今犹在
晨雾未散时,我驱车驶入云亭街道,去见一见那个心向往之的名胜古迹——佘城遗址。
佘城遗址,位于江阴市云亭街道高家墩村,是迄今太湖流域发现的最早的、规模最大的马桥文化古城遗址。《史记·吴太伯世家》中记载,周太王有三子,长子泰伯、次子仲雍、三子季历。季历为人贤德,其子姬昌更是深受周太王喜爱。周太王欲传位于季历,以便王位日后传于姬昌。为成全父亲,长子泰伯与弟弟伯雍离开王城,逃往荆蛮。而他们日后在此地建立的吴国,成为江南文明的重要源头。
有史料论证,泰伯奔吴所到之处为现今无锡梅村,与江阴云亭并不相符。而据考古测定,佘城遗址所在地始建年代为商末周初,与泰伯奔吴的时间线高度吻合。佘城遗址面积将近40万平方米,有完整的城墙、护城河及大型建筑遗址,出土的青铜箭镞、印纹硬陶等器物也与陕西岐山出土的商末周初器物相似。由此可见,泰伯奔吴并非一次便到达目的地,而佘城应是泰伯初抵江南的落脚点。
我继续前行,进入高家墩后,便可看到一块四方石碑。石碑上印有“佘城遗址”字样。遗址的入口并无门墙,只有一条被人踩出的小径。由于行车不便,我找了处空地停车,然后徒步而行。约三分钟后,由遮天蔽日的樟木林形成的通幽小径,终于变得豁然开朗。阳光洒落在乡间小道上,两旁水塘波光粼粼。林木垂首的水天交接处,一只白鹭掠过水塘,翅尖撩起的水珠坠入晨光,碎成无数个摇晃的太阳。
残存的南墙如一条沉睡的青龙,静静匍匐在青黄交接的波浪间。城墙的褶皱里,仿佛还残留着青铜器物的私语。那些生长于墙壁上的旧苔,是否在三千年前,曾见证过吴地先民以舟楫丈量古城的晨昏?
“那里一片是出土文物的地方,不过好久没人打理,已经荒了。你还要去吗?”一位当地的居民,指着不远处的土丘对我说。
行百里者半九十,不探个究竟,怎可止步?我循着他所指的方向前进,登上一处土丘,视野顿时开阔。四望皆是平坦的田野,远处有几处村落,白墙黑瓦,隐约可见。而在这土丘之上,果真什么也没有了,只有疯长的草木和偶尔可见的碎砖破瓦。我站在这里,试图想象三千五百年前的情形:城墙高耸,房屋俨然,人们在此生息劳作。然而想象终究是徒劳的,时光早已将一切抹平,不留丝毫痕迹。
一阵风吹过,草木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这风声,三千五百年前想必也是如此吹过佘城的吧。那时的佘城人,可曾想到过三千五百年后的今天,会有一个陌生人站在这里,试图通过几片碎陶来想象他们的生活?
如此看来,历史更像个悲情的诗人。他不愿言说,默然提笔,在盛世繁华时,写尽“火树银花,市列珠玑”。而当繁华过后,一切归于尘土,他又低眉沉吟,记下“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无数的名迹,都逃不过他笔下沧海桑田的历史周期率。
好在三千余年的风霜雪雨,未曾让佘城所在地化成一片焦土。江南水乡的余韵,依旧顺着荷塘清池,流向下游的白墙黛瓦。许是泰伯当年的情谊,泽佑了一方水土,让那个为时光代笔的悲情诗人,最终以秋风为笔,清雨作墨,为此地谱写了一段岁月静好、烟雨空蒙的佳话。
回程的路上,我看到田里的农人已经收拾农具,准备回家。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三千五百年过去了,朝代更迭,城郭变迁,但土地还是这片土地,人们依然在这片土地上耕耘、生活。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历史——不是帝王的功过,不是城市的兴衰,而是普通人日复一日的劳作与生活。
佘城遗址的价值,或许不在于它曾经是什么,而在于它提醒我们:一切都会过去,唯有生活本身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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