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2025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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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版:太姥山下
2025年11月21日

滇游记怀

我们是在一个夜晚抵达昆明的。翌日清晨,便搭上了去保山的“复兴号”。车窗外的景致,便如徐徐展开的手卷,山是连绵的,田是零星的,那绿色,一层深,一层浅,仿佛不是长在地上,倒是哪位画师不经意间滴落的彩墨,晕染开来,成了这满眼的苍翠。我的心,便也随着这铁轨的延伸,悠悠地飘向那未知的远方了。

此行的第一处深刻印记,是芒市的勐焕大金塔。它静静地踞在山巅,通体流淌着一种沉甸甸的、澄澈的金色,仿佛是凝固了的日光。踏着光洁的琉璃步道盘旋而上,德宏的平野便尽在脚底了。风在耳畔,云在身侧,飘飘然的,竟有些遗世独立之感。俯瞰下方,云影在大地上缓缓地移动,明一处,暗一处,那城镇、那田畴,便都成了镜中的幻影,不那么真切了。这金塔的庄严,是教人收束心神的,让你不由得沉默下来,于一片金光云影里,寻片刻内心的澄明。

若说金塔是端严的静,那么莫里瀑布便是奔放的诗了。还未见其形,先闻其声,那泠泠淙淙的,仿佛是大地深长的呼吸。循着溪声走入雨林,日光便被筛成一片片淡金色的碎屑,洒在厚厚的苔藓上。空气是湿漉漉的,饱含着草木腐烂与新生交织的、那种醇厚而芬芳的气息。忽见一脉白练,从翠屏般的崖顶直泻而下,不是轻柔的纱,倒像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将整座的绿意劈开。飞溅的水珠,如碎玉,如芒刺,凉飕飕地扑到脸上,衣衫上也顿时多了几点深色的晕痕。那是一种带着痛快的洗礼,仿佛五脏六腑里的尘垢,都被这充满野性的水汽涤荡去了。

然而,云南的山水,不独有这般柔媚与雄奇。腾冲的热海,便让我见识了大地另一种狂野的脉搏。还未走近,一股浓烈的硫磺气息便扑面而来,热烘烘的,带着些微的腥甜。放眼望去,处处是嘶吼着的泉眼,沸水翻腾,白汽蒸蔚,真如千百只巨釜在同时烹煮。游人将串在苇秆上的生鸡蛋放入泉中,不消片刻,便成了可食的熟物。我站在那儿,脚下的土地是温热的,仿佛能感觉到那在地脉深处奔突、积郁了千万年的火,正藉着这一道道水汽,向苍穹发出无声的呐喊。这哪里是水?分明是大地沸腾的血液了。

这般壮烈的自然,似乎也预示着这片土地上曾有的壮烈的人事。在腾冲的国殇墓园,我方才在热海感到的那股激昂的心绪,顿时化为了沉甸甸的悲悯。那是一片肃穆得令人屏息的寂静。松柏是森森的,墓碑是密密的,整齐地、无声地排列在山坡上,像一支永远沉默的、却依旧保持着冲锋姿态的军队。我缓缓地走着,目光拂过那些已然模糊的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该是怎样一张年轻的脸庞,怎样一个破碎的家庭?遥想当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恐怕都浸透了血与火。而今,风过松涛,其声呜咽,仿佛还在诉说着那场战争的惨烈与悲壮。

这历史的沉重,直到我走进银杏村,才稍稍得以释怀。时节尚早,那万千银杏的叶子,只是初初染上些淡黄,仿佛少女脸上羞涩的红晕。但衬着那纤尘不染的蓝天,舒卷自如的白云,以及远处青黛色的山峦,已是一幅绝妙的图画了。我独自遐想着,若是在深秋,当满树的金黄如阳光般泼洒下来,落满整个村落,那该是何等辉煌而又宁静的光景!这金,不同于大金塔的辉煌,也不同于《梦幻腾冲》里翡翠丝路的华贵,它是一种成熟的、安详的、属于人间的、丰收的颜色。

旅途的尾声,是在昆明的翠湖。天是那种云南特有的、清透如水的蓝,几团白云,像新摘的棉花,软软地停在空中。湖里的荷叶已有些残意,但风过时,依旧送来淡淡的清香。时有那彩羽的水鸟,啁啾一声,从湖心掠过,翅尖点破了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我本想再去访一访附近的云南大学,感受一番学府的文气,可惜未能预约,只得在门外驻足。仰头望去,只见几角飞檐,俏皮地探出墙外,有几株苍松,如长臂般,拂着天上的云。这未尽的缘分,反倒留下了一点念想,一点余味。

归来的路上,我总不禁回想。那金塔的云,瀑布的水,热海的火,墓园的肃穆,与银杏的静美,种种光影,交织在一起,便是我心中的云南了。

那自然的奇观,与那段不能被遗忘的历史,共同铸就了这片土地的魂灵。它们告诉我,美,可以是耀眼的,也可以是沉静的;可以是柔和的,也可以是壮烈的。这其中的滋味,留给每一个旅行亲历者,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自己去细细地咂摸了。

□ 朱有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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