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无人喝彩的小推车

◆胡淑芬

睡前重刷家长群，还是会被那张照片攫住目光。一群穿着红色衣服的小朋友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像一丛丛迎着阳光的小石榴花，亮眼又鲜活。有的精神抖擞、有的兴致勃勃、还有的欢呼雀跃……唯有我家孩子，独自站在队伍的最边上，紧攥着小手，眼神空荡荡地望向同学，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小树苗，格格不入。

我的心猛地一揪，指尖继续下滑。下一张照片里，他正弯腰推着小车在跑道上飞奔，小胳膊绷得笔直，推车的轮子溅起细碎的塑胶颗粒，可他的脑袋却一直歪着，东张西望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嘴角抿成了一条没有弧度的线。

看着群里一位家长分享的视频，起跑线上，其他小朋友的家长都在挥手呐喊，唯有儿子身边空无一人。发令声响起，他推着车往前冲，跑了几步就忍不住回头望，可观众席里没有熟悉的面孔，他只好咬着嘴唇，加快了脚步。掉头时，旁边的小朋友不小心把“军粮”撒了一地，他却稳稳地扶着推车，连速度都没减，像个真正的小战士，守护着自己的“任务”。

操场上的欢呼声像潮水般涌来：“这个小朋友太牛了！推着车都能跑这么快！”“这冲刺速度，妥妥的小冠军！”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他先是愣了两秒，接着就朝着观众席的方向跑了好几步，直到确认没有家人在，才慢慢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其他小朋友被家长拥抱着庆祝。明明是第一名，儿子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欢喜。

我反复放大照片，看着他独自站在角落的孤单身影，看着他奔跑中不断寻觅的眼神，一股尖锐的懊悔瞬间刺穿了心脏。早上出门前，他曾拽着我的衣角，仰着小脸问：“妈妈，你等会跟我去学校吗？我今天要送‘军粮’的。”我当时正忙着出门，随口敷衍：“今天只有参加亲子项目的小朋友才需要爸爸妈妈去学校，你最棒了，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头让老师帮你拍视频好不好？”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背起了小书包。转身时，我分明看到他的小肩膀轻轻抖了一下。

我以为，幼儿园的运动会不过是孩子们的热闹；我亦以为，孩子还小，不懂什么是“缺席”，却忘了在他心里，这场“万里送军粮”的运动会，是他人生中第一场“大任务”，是需要家人见证的“大事件”。他前几天还兴奋地跟我模拟比赛，把玩具积木装进玩具车，说要“安全送抵前线”；他会对着镜子练习敬礼，说要让家人看到最精神的小战士；他甚至偷偷把爸爸爱吃的糖放进兜里，说要拿了第一名就分给爸爸。可我们，却因为各自的“忙碌”，错过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场运动会。

看着视频里那个推着小车的小小身影，我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每天早上去学校前都会哭闹着要抱抱的小不点，而是能独自面对挑战、能把失落藏在心里的小大人。可这份成长，我却没有亲眼见证；他最骄傲的时刻，我们全家没有一个人在场。那些错过的瞬间，像碎玻璃一样扎在心里，提醒着我：孩子的成长不会暂停，那些被辜负的期待，那些无人喝彩的时刻，再也无法重来。

窗外的月光洒在孩子稚嫩的脸蛋上，我拿起手机，给自己发了一条微信：“宝贝，对不起，爸爸妈妈都错过了你的比赛。你真的太厉害了，是我们全家的骄傲，下次不管什么事，我们一定都陪在你身边，为你加油，为你鼓掌。”

发送微信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所谓成长，从来不是孩子一个人的奔跑。那些无人见证的时刻，那些没有掌声的荣耀，会在他心里留下一道浅浅的疤。从今以后，我要把“陪伴”放进优先级的最顶端，不错过他的每一次进步，不辜负他的每一份期待。因为我知道，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而家人的陪伴，才是他成长路上最珍贵的“军粮”，能让他在未来的每一段旅程里，都充满勇气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