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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4月16日

忆乡贤 话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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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志庚

作者与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语言学家许嘉璐(右)合影

在我们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悠悠淮水,浩浩运河,曾孕育了许多文豪武杰,俊彦人才,这些曾在这里留下闪光印辙,并令乡人为之骄傲的人杰,我们称其为乡贤。他们是为淮安历代文明作出贡献的老乡,他们的名字已镌刻在淮安的史册上。

新中国成立以后,又有许多得运河水滋善的乡贤,带着对故乡的眷恋和无尽的乡愁走向祖国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的不同领域,为追求人生的梦想,怀着为国家和人民建功立业的壮志,创造了令乡人为之自豪的业绩。因工作关系和机缘巧合,我荣幸地认识了许多乡贤,并与他们联乡谊,聊乡情,话乡愁。每次谈到家乡,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老家的河,老家的路,老家的大街小巷,老家的名胜古迹,老家的商铺酒肆,老家的名菜名点,老家的人,老家的事……爱乡、恋乡之情,溢于言表,让你总感到心里暖暖的。

训诂大师许嘉璐

说到乡贤乡情,当首推第九、第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当代著名的训诂大师、语言学家许嘉璐先生。许嘉璐老家是淮安城里人,其实不是出生在淮安,而是首都北京,但因许姓族中人都在淮安,因此常随家人回老家,故对淮城的一草一木都十分了解,也十分关心。他姐姐进京后总是操一口淮安话,于是为交流方便,许先生也学讲淮安话。

许先生的恋乡情结十分浓郁,我与许先生相识应是上世纪90年代,我担任主委的民进淮安区总支荣获民进中央表彰,当时许先生还担任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会主席,颁奖时正好是许先生为我颁奖,一开口他听出我是淮安口音,问:“你是淮安人?”

“是的。”

“那我们是老乡啊!”常说,“一回生,二回熟”,既有老乡之谊,后来的交往就多了。许先生十分关心家乡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也给予了不少实实在在的帮助和支持。比如那时民进中央每年都派二三名机关同志到淮安挂职,协助家乡发展,当然都会有一名同志安排到淮安区(楚州区),挂职者都是民进会员,这样与我们同会的同志交流似乎更亲密些。比如,我曾受区领导委托,请许先生为“河下古镇”“中国漕运博物馆”题名,他都欣然赐书。那些年,区里每年都要进京,向在京的淮安籍乡贤们汇报淮安发展情况。我有幸跟随领导前往,邀请许先生及其他在京乡贤基本上都是由我联络,许先生总是欣然参加并与老乡们谈乡情、话乡愁,给家乡发展以指导。我在政协工作期间曾策划并主编了一部100多万字的“名城淮安系列丛书”,特拜请许先生作序。他不顾腰疾发作,写了一篇使我阅后热泪盈眶的序言,字里行间无不透着对故乡的情和对故乡的爱。他在文中写道:“故乡对于每个中国人都可谓牵肠挂肚,有着割不断的情丝。年岁大了,乡情就会愈溢浓郁而深邃。”

先生将“月是故乡明”这句经典的诗句诠释得如此精辟,也道出了“谁不说俺家乡好”的道理,故乡在每个人心中总是那么亲切,那么可爱。

接着,先生又写道:“我们想念的是什么?就是运河上头的那轮明月,那是故乡不变的心和情,对这片沃土和乡亲们的忠心,对立足异乡的儿女的亲情,对老幼贫病和不相识者的关爱。”他还写到了镇淮楼、古运河、驸马巷、丁光桥……那些父辈口中描摹的老淮安城的景观。他说:“历代诗人描绘的风光已不复存在,他们彼时的心境也不可‘克隆’,我们还能期望乘船的过客夜卧蓬船望月思乡么?还能在漂母祠旁静聆潺潺水声么?但是,我们漫步在曾经‘读过’的遗址,会油然产生这样的思古幽情。如果古人仍在,他们面对现在的风光会有怎样的兴奋感慨?从家乡的湖泊河流、街巷建筑中如何寻到古人宝贵的情怀?”这就是乡愁,一个游子对故乡挥之不去的情思,对那些曾经记录故乡昔日风光的怀念。但是,他说:“山河山殊,也无碍于故乡还是故乡,还是我们朝思暮想的故乡。”因为家乡确实变了,“乡亲们意气风发,和谐欢乐”“淮安蒸蒸日上,日新月异”。

这是老先生对《名城淮安》系列丛书的序言,也是一篇抒发乡愁的佳作,短短千余字。散文是“形散而神不散”,许先生这篇文章中的“神”就是人类共享的月亮,皎洁、温柔、无私、纯净,脉脉乡情,幽幽乡愁,在笔端中缓缓流淌,读来令人如饮甘醇,回味无穷。

与许先生交往多了,在我心里他已不再是一个副国级的高官,而是一个和蔼慈祥的同乡前辈,是一个令人尊敬的良师长者,以致交谈时竟没有距离了。他曾对我说:“老金,咱俩可是‘三同’哦!”

“哪三同?”

“同乡、同党(民进)、同爱好。”老人家说的同爱好,就是抽烟。许先生堪称“烟神”,几乎是一根接一根。我呢,也能称之为“烟鬼”,曾有一天抽两包烟的历史,家人朋友多次批评提醒,也只是“虚心接受,一时难改”。前年,在纪念周总理诞辰120周年期间,我区组织了一场赴京向在京淮安籍人士汇报“纪周”筹备工作。我与时任区政府常务副区长颜复同志赴京当面邀请许老出席活动,并请其讲话。许先生欣然同意,抱病出席。根据其秘书要求,请许先生先讲话,说完让他早点休息,市、区领导当然同意。开会前,我对他说:“要不要先抽支烟?”他说:“休息室是公共场所,不能抽烟。但我一讲完话到车子里抽,那是我私人空间。”老人家注重公德的同时也未忘抽烟嗜好。

淮安不少人都说许嘉璐是河下人,其实非也。有一年,他应市里特邀回乡,提一个小要求:“能不能带我看看老家?”市领导把此任务交给时任楚州区委书记的赵洪权同志,赵书记又交到我头上,当然不能辱其命。许老曾回忆说,他老家离周总理家不远,于是我就与时任楚州区委办主任的张继元到周总理故居前后左右打听,邻居们都说:“不知道,没听说过。”这可难住我们了,后来有人说“更楼东街有不少许姓人家”,于是又到更楼东街打听。果不其然,那里不仅有许姓人家,且还有许老的远房兄弟,还明确说,许老先生家就在拈花寺附近,离罗振玉老家不远。这才使我们如释重负。许先生回来后,我们陪他到东长街南首拈花寺附近,告诉他老家的确切位置。因车上还有陪同的市、区领导,且是二级保卫,他说:“知道了,就不下车了,不打扰父老乡亲了。”

这就是许嘉璐,一位副国级的同乡长辈。在他心中总是有无尽的乡情、乡愁和那轮永远明亮的故乡明月。

著名诗人王辛笛

说到乡贤,还有就是当代著名诗人、“九叶派”诗家代表,王辛笛老先生。

辛笛老原名馨迪,笔名辛笛、心笛。1912年出生于天津,但他的祖籍是淮安。前些日子听一位文史专家说,他的老家是淮安复兴,这可第一次听说,那可就和我是“嫡亲老乡”了。

辛笛老毕业于清华大学外文系,后在英国爱丁堡大学英国语文系进修。回国后,任暨南大学、光华大学教授。1948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早在1928年即开始发表作品,1981年因与几位诗友共同出版四十年代创作的诗歌《九叶集》而被称为“九叶诗”代表人物。

与辛笛老相识是在1983年,当时的淮安县委、县政府为纪念吴承恩逝世400周年,组织了一次吴承恩及《西游记》研讨会,那可真称得上盛况空前。国内知名的学者、书画家齐聚淮安,特别是淮安籍的文学家、史学大家、书画家都应邀回乡,参加这次难得的乡亲大聚会。辛笛老也应邀回乡。我当时在县文教局创作组工作,创作组的几位同仁被安排在秘书组,主要负责收集与会者的论文。以至使我们获得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我还利用工作之便,在分发论文外,借机将每篇论文留了一份“据为己有”。

出席会议的乡贤很多,但是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辛笛老,因他在研讨会上曾作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发言。他说《金瓶梅》的作者有可能是吴承恩,当时在会上可以说一片哗然。其实,关于中国历史上的不少名著的作者一直有争议,往往初版时都不署真名。如《水浒传》《三国演义》作者,明初《水浒传》是禁书,署名作者为罗贯中,后来施耐庵后人请施耐庵在淮安著书处的邻居王道生先生撰墓志,才理清他二人合著的《江湖豪客传》(即水浒传)作者是施、罗二公。到了解放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水浒传》与《三国演义》分别标为作者是施耐庵、罗贯中。再如《西游记》也从未署吴承恩大名,是胡适、鲁迅两位先生,经考据认定作者应为淮安人吴承恩。那么《金瓶梅》作者究竟为何人呢,署名是兰陵笑笑生,显然不是作者真名,至今无考。前些年山东大学一位教授带着日本《读卖新闻》几个编辑专程来淮安采风,这位教授认为《金瓶梅》作者应是淮安人,当时我有幸陪同其一行参观。后《读卖新闻》以一整版介绍淮安,也认为《金瓶梅》与淮安有关,其理由居然与辛笛老之言有相同之论。辛笛老当年之言,当然并未能引起学术界重视,但作为当代著名诗人、学者,老人家也绝非信口开河,起码证明老先生爱乡之诚、爱乡之切。

辛笛老离开家乡之后一直未能回乡,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曾连续两年踏上故土,一是应邀参加《西游记》作者逝世400周年纪念活动,后又以老友相约回故乡一次。虽在故乡时间不长,但将万千感慨注入笔端,写下了《在淮安故里出席〈西游记〉作者吴承恩逝世400周年纪念会感赋三绝句》《淮安家乡烹饪杂咏》。

淮扬菜是中国八大菜系之一,因用料精细,制作考究,咸淡适中,南北皆宜而名闻华夏。常说“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家乡水”,能品尝到用家乡的水、家乡食材、家乡厨师烹饪的家乡菜,对每一个游子来说,毋疑是世界上最美的享受。辛笛老两度回乡,既游览了老淮安城的名胜古迹,更品尝了家乡的美味佳肴,以致有感而发,赋诗赞诩:

归程近乡,朵颐大动。

两年两度运河滨,乡味乡音分外亲。

一路禾香村酿熟,垂杨映色正宜人。

这首诗题“归程近乡,朵颐大动。”初唐诗人宋之问诗曰:“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说的是游子归来,临近家乡时,心中竟有些胆怯,倒不是真害怕,而是感慨万千,情动于心,与“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有异曲同工之感。朵颐大动,朵颐者,取《诗经》中尝美食者而鼓腮大嚼之意,诗人两度归乡,都品尝家乡美食而愈感亲切。可谓乡情缕缕,乡愁绵绵。他还赋诗对家乡美食一一品赞。

“八大锤”、“冷菊蟹”

赐馔何来“八大锤”,油氽鸡腿代名词。

冷脐切片姜丝衬,公子无肠逞菊姿。

“蟹粉汤包”

冻肉凝脂拌蟹黄,薄皮敞口一包汤。

蒸笼抓取防伤手,齿舌从容着意尝。

蒲儿菜烧狮子头

勺湖采得蒲儿菜,恰称清腴狮子头。

话到当年全鳝席,还从父老赞“文楼”。

这几首小诗,对家乡菜中几道名菜如数家珍,甚至对食材出自何处,烹调技艺、食形、味道都说得明明白白。他还回忆起淮安当年的全鳝席和河下百年老店“文楼”。若非淮安人,不会对淮安如此熟悉,对淮安菜有如此感受。

辛笛老原本出生于天津,回乡次数并不多,很多淮安往事都是父辈讲的。若非乡中人,岂知乡中事。对故土之爱表达得那么真挚、深切,令人感佩。

散文大家袁鹰

提到我们的乡贤袁鹰先生的大名,在中国文学界可谓如雷贯耳,他是我国著名的散文家、儿童文学家。他学富五车、著作等身。在我读中学时,曾学过他入选中学语文课本的散文《井冈翠竹》,他的散文《黄河的主人》《和太阳赛跑》《白杨》《汉字的魅力》都曾入选中小学课本,广为流传,影响了一代又一代青少年读者。那时竟不知道作者是我们同乡前辈。后来我做了中学老师,也给学生讲袁老的文章,才知道袁老是江苏淮安人,钦佩之余,更为家乡有如此大家而万分自豪。

袁鹰原名田钟洛,1924年出生于淮城百姓巷。我到文教局工作时,文教局办公楼就在百姓巷,上下班都经过他老家门前,当时常有人说:“这就是袁鹰家”。

袁老早在上世纪40年代就开始文学创作,曾一度担任中学教员,后长期从事新闻工作,1952年调《人民日报》文艺部,后任文艺部主任。    

我对袁鹰老可谓仰慕已久,但一直未得晤面。前些年,区里几乎每年都要进京搞一次在北京淮安籍人士联谊活动,我都有幸随区领导前往,并担任总联络人角色,而每次都想到袁鹰老,但因其工作实在太忙,都未能出席。直到2000年,我随时任淮安区委书记的赵洪权同志赴京,并陪同他到袁老家中拜访。电话联系后,正巧他参加故宫博物院一个活动,但听说家乡“父母官”登门拜访,当即赶回来等候,待我们到他家时,他早已在书房门前迎候。

袁老家当时住在人民日报社宿舍区的一幢普通的小楼内,面积不大,书房也只有10多平方米,书房内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很旧的沙发,还有一个同样普通的书橱。书房里堆的到处都是书。办公桌上还有显然正在书写的文稿。那时,袁老已届86岁高龄,但仍笔耕不辍,令人钦佩。

见到家乡人,必言家中事,老人家娓娓谈起老家的往事。他说,他兄弟姊妹较多,十岁时离家外出求学,现在兄弟姊妹都在不同城市工作生活,但交往频繁,走动较多。接着他从书橱中拿出一张当年家庭聚会的合影照,那是他们兄弟五人五对夫妇的合影,尽管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但身体都很硬朗,且五个家庭十分幸福。

他接着又拿出一张照片。几十年前他曾与两个弟弟在北京天坛合过影,前几年两个兄弟又来北京看他,于是兄弟三人又来到天坛,在同一地点,摆出同一种姿势,又拍了一张合影。当然时光流逝,岁月沧桑,人都老了,但在不同年代,在同一地点留下生活最美好的记忆,实在难得。

接着,老人又说起他的家事,他说他本姓田,祖父是饱学文人,勺湖草堂,还挂着他祖父当年的诗作。他原名叫田富春,曾一度叫田中洛,钟洛之名是因表兄弟一辈中排行有个钟字,同中国人起名也讲究平仄。故起名叫田钟洛。后来发表文章,改笔名袁鹰,因他母亲姓袁,叫袁鹰也是对母亲的敬重。

“文革”后,他担任《人民日报》文艺部主任,主持党报的文艺宣传工作。在他的主持之下,《人民日报》的文艺评论、副刊、美术作品等版面,贯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为新时期文艺的发展与繁荣,起了鼓与呼的作用。《人民日报》文艺版还配合文艺界开展揭批"四人帮"的文化专制主义,为那些蒙冤的作家与作品平反。

他担任过中国作家协会理事、书记处书记、主席团委员,中华文学基金会理事、中华诗词学会理事,《人民文学》《儿童文学》《报告文学》编委,《散文世界》主编,《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评审委员会主任等职位。主编过《华夏二十世纪散文精编》(八卷)和《新文学大系(1949-1976年)散文卷》等选集。

1987年他从《人民日报》文艺部主任职位上离休后,继续从事编刊物、编书和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的评奖工作。曾获得巴基斯坦总统颁发的“领袖之星”勋章。

袁老年过耄耋之年,但精神矍铄、神采奕奕、思维敏捷、谈吐得体,一头银发,记录着他走过的峥嵘岁月。桌上的稿纸告诉我们,他一直笔耕不辍,还经常应邀参加一些活动。当他听说家乡正在举办《西游记》文化旅游年活动,很高兴。他说《西游记》作者吴承恩是淮安人,值得纪念,并欣然表示要为活动写篇文章。后来他真的写了一篇散文,本应在《扬子晚报》上与淮安一些乡贤的文章陆续刊载,不想错过了时机,我们就在《淮安区报》上发表了。为此,他还亲自给我写了一封信,对因宿舍拆迁而耽误了发稿表示歉意。

袁老是儿童作家,家里书籍颇多。他说准备将这些书赠送给家乡的一个学校,我们回来后与教育局负责同志说了。后来,他把家里的一部分书赠送给了红军小学,红军小学专门辟了“袁鹰书屋”,既是藏书室,也是学生的图书馆。袁老还捐赠20万元给区里。于是区里设立了袁鹰文学奖,作为奖励淮安区的文学爱好者的优秀作品,以及学生优秀作文的基金,活动两年一评,影响甚好。

作为淮安乡贤,袁老可谓乡情绵绵、溢于言表。而且捐书捐钱,关心后生学子,确实可敬可佩。由衷祝福老人家健康长寿。

“三栖”演员石维坚

石维坚,中国当代话剧、电影、电视三栖著名表演艺术家。

1935年2月,石维坚出生在博里镇孙家庄,6岁时,生母因病辞世。用他后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小时候是在姑母的背上长大的。”他的姑母就是我的母亲。我母亲当年出嫁时,已与姑母结下很深感情的他,竟哭着闹着要跟姑母一起走,家里人没办法,只好让他上了姑母迎亲的轿子,一起抬到我父亲家,然后好不容易才哄他回到孙家庄。

12岁时,石维坚即离开家乡,先随祖父在兴化上学。后来因在上海谋生的父亲续弦,带他到上海生活。他根据祖父的意愿,一定要学一门手艺,于是以优异成绩考中上海某工业机械专科学校。在校期间,即秘密加入了共青团,因他酷爱文艺,被学校选为戏剧组组长,并带着戏剧组排演了不少进步戏剧。上海解放时,他带着戏剧组的同学们上街迎接解放军,演小戏、扭秧歌,整整忙了两天两夜,回家后累得倒头便睡,睡了两天才醒,把家里人吓坏了。醒来后,他用沙哑的嗓子向家里描绘解放军露宿街头和他们如何迎接解放军的情景。用他的话说,这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两天两夜。

上海解放后,成立了上海人民艺术剧院,由著名导演黄佐临先生担任院长,并在全市招收学员。爱好文艺的石维坚便瞒着家人报名参考,竟在3000多名考生中名列前茅。当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祖父18个不高兴,认为做个“戏子”不是什么好职业,好在得到父亲的支持,终于得以到上海人艺演员培训学馆读书,并得到黄佐临先生的亲授。

1956年,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中央戏剧学院成立中央实验话剧院,并在全国所有文艺学校中选拔演员。石维坚有幸与游本昌等三位上海同学被选中,从此到了北京工作。

中央实验话剧院院长是著名艺术家金山,而总导演则是金山的夫人,从苏联学成归国的孙维世。孙维世是烈士孙炳文的女儿。这是周恩来抚养的十个烈士子女中唯一叫周恩来与邓颖超为爸爸妈妈的人。

在中央实验话剧院工作期间,因石维坚扮相俊美,用现在的话说叫绝对“大帅哥”,加之刻苦钻研表演,深得孙维世青睐,并从“跑龙套”到担任主演。曾因主演《桃花扇》中的侯朝宗而蜚声剧坛,而成为首都话剧界的“红小生”。后经人介绍,与京剧大师梅兰芳的嫡传弟子李玉芙结为伉俪。李玉芙出身京剧世家,出生在哈尔滨。一次梅先生到哈尔滨演出,特地让刚10几岁的李玉芙扮演宫女同台演出。后来,由梅先生与京剧名家袁世海先生出资并介绍她到北京戏校上学深造,毕业后分配到梅兰芳剧团,不久即以一出《雏凤凌空》脱颖而出。成为京剧界“红青衣”。一个演话剧,一个演京剧。且都是青年翘楚,二人结为连理,可谓珠联璧合,结婚时由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周巍峙与夫人著名歌唱家王昆证婚,一时传为佳话。正当他们在艺术道路上飞黄腾达之时,“文革”爆发了。剧院总导演孙维世惨遭江青、叶群迫害,被打成“反党分子”,连续遭受残酷批斗。石维坚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烈士女儿怎么可能会反党呢,于是就说了几句直话,一下子被打成“保孙小丑”,也被造反派拉出来批斗,后来经人指点逃到了哈尔滨,当地人发现他是京城著名演员,将他“关”进“小偷流氓”改造班保护起来,直到林彪摔死在温都尔汗后,剧院才通知他返京。

“文革”后,“文艺的春天”到来了,石维坚再次成为剧院的“台柱子”。上世纪80年代末,著名电影导演谢晋拍摄《天云山传奇》,选中石维坚出演男主角罗群。《天云山传奇》是当代影坛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部影片,公映后赞声如潮,并荣获“金鸡”、“百花”、“文汇”和政府四项大奖,石维坚也因此蜚声影坛,影、视剧片约不断。更令他欣喜的是,因家庭出身原因,他一直多年期盼加入共产党的愿望终于实现了。1981年,他与京剧大师袁世海一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时新华社还发通稿在《人民日报》上报道:“袁世海,石维坚加入中国共产党”。

1982年,离开家乡30年的石维坚,利用在上海拍片之机,抽空回到他阔别的故乡。回家的第一站,他首先去看望“小时候在她背上长大”的姑母,然后到儿时生活过的孙家庄和凤谷村,在故乡的几天里,他一直坚持用老家话与乡亲们交流,常说“乡音难改”。他后来对我说“话剧演员对普通话要求很高,老家话说多了一下子会扭不过来,但是回老家还是要讲老家话”。在故乡的三天,他对老家的一草一木,一河一路都记忆犹新。对老家的亲戚、邻居年纪稍大的都能叫出名字,那份乡情、乡愁不时流露在话语中、表情里。

《天云山传奇》之后,石维坚在影视剧中又塑造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艺术形象。他是第一个在话剧舞台上扮演孙中山的演员,后来又连续七次在影视剧中扮演孙中山,连孙中山的卫士范良先生也说:“像,太像了!”

石维坚一直想为老家做点事。韩信堪称一代兵仙,值得宣传一下,于是他亲自筹划,并得到当时的淮阴市领导重视,由中央电视台与淮阴市人民政府联合摄制了一部十集电视连续剧《淮阴侯韩信》,特邀著名导演郭宝昌(《大宅门》导演)担任总导演。他亲自担任导演并饰刘邦一角。这是一部第一次在中央台《新闻联播》中宣传的电视剧,在影视界影响很大。在他拍摄《淮阴侯韩信》之时,国家文化部派专人到剧组考察,不久他被任命为中国青年艺术剧院院长。他担任院长期间,十分重视人才培养,将姜文、唐国强、张丰毅、吕丽萍等一批优秀演员招至麾下,对剧院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

石维坚退下来后,根据文化部指示,成立了老艺术家艺术团,并担任负责人。他又全身心投入到老艺术家活动中去,经常组织一些知名的老艺术家到基层演出,颇受欢迎。去年,中央电视台《向经典致敬》栏目专门介绍了他,并反复播放。

乡情绵绵,乡愁难忘,这也许是淮安游子乡贤们的共同情结。石维坚也不例外,她女儿的籍贯至今仍填的是“江苏淮安”。“淮安”是他永远抹不掉的情感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