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茶馆

母亲退休在家近30年。

有一天，忽然问我：“女儿，现在还有茶馆吗？”我笑了：“以前那种茶馆当然没有了。现在有很多茶庄，也是喝茶的地方。”她“哦”了一声，若有所思起来。我忙问：“妈，你怎么问这个？”她口气平淡地说：“我突然想起来的，随便问问。”看着母亲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读懂了她的心思。

母亲退休前一直在西市茶馆做服务员。记得我小时候，母亲常零晨3点就起床，因为茶馆四点半就开店了，还得做烧锅烧水等准备工作。那些喝早茶的大多是老人，都是早早就来到茶馆。

母亲辛劳的一生像开水一样透明而简洁。我想，她一定是怀念起从前的日子了。星期天休息时，我就把母亲带到了茶庄。母亲喜欢喝绿茶，我帮她点了一杯碧螺春。这杯碧螺春要78元一杯，母亲嫌贵，说只要最便宜的就好，但茶庄没有更便宜的。母亲嘟哝着自言自语：“我在茶馆那个时候，只要五分钱一壶茶呢……”

母亲28岁生我，38岁时，父亲在一场大病中去世。为了不让我受委屈，母亲没有再婚，拉扯我大学毕业，并有了自己的事业。

母亲现在78岁，正好是这杯碧螺春价钱的数值。此刻，做过30多年茶店服务员的母亲，坐在茶庄灯光幽雅的包厢里，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手足无措起来。我对她说：“别舍不得，你在家总是喝最低档的茶叶，现在你想吃啥就吃啥。”她捧着飘着清香的茶杯，看着面前正满脸微笑，轻放着茶几上各色小吃的服务员，却发起呆来。

这时，茶庄内悠扬的轻音乐响起，像流水一样漫过来。服务员亲切地说：“请慢用。”便转身款款离去。母亲看着年轻婀娜的服务生的背影，久久没有回头。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光景了……

突然，我听她嘣出一句：“真享受啊！今天也做了一次上帝。”以前总为别人添茶叶加水的母亲，眼中竟然闪现出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