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号家
“文学,新年快乐!”年初二上午,手机突然震响,我正望着后窗外的“远望2号”船出神。打开微信,是大理军校的老同学盖玉文发来的祝福,我心中一阵惊喜,思绪瞬间被拉回40年前的成都陆军学校10中队的2号宿舍。
我们那时把宿舍称为“家”。4个年轻人挤在18平方米的2号家里。山东莱阳的大个子盖玉文睡我对面床铺,别看他个子大,睡觉却十分安静;湖南衡阳的黄周生和他床对床,是2号家的“门长”,负责宿舍门的卫生和物品摆放;他床铺对面是四川彭县的王明贵,是“地长”,负责全室地面清洁。每次都是我们3个整理好内务,窗明几净后,王明贵才一路小跑去涮拖把,随后弯腰、弓腿,麻利地把地面拖干净。夏区队长每次表扬王明贵,他都会涨红脸,眼中含笑,得到肯定后变得更加卖力。因此,2号家在中队内务评比中,即使曹队长戴着白手套“挑剔”地检查门框上方、抽屉下方,也从未被挑出毛病。
然而,2号家也有烦恼——王明贵的呼噜声。熄灯哨一响,他的呼噜声便如约而至,高低起伏、节奏规律,仿佛能震落墙皮。他家在彭县,离学校所在的什邡县九里埂不远,偶尔会请假回家。每次归队,他总会带些花生、糕点等小零食。有一次,他给了我一块沙琪玛,是我第一次吃,那松软香甜的滋味让我至今难忘。几十年过去了,沙琪玛依然是我最爱买的点心。夫人常笑我守旧,说高油高糖不健康。可我哪是守旧?不过是难以释怀那份记忆罢了。还记得1986年寒假返校时,盖玉文从背囊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金黄的莱阳大雪梨,用标准的胶东普通话说:“兄弟们,尝尝俺们家乡的梨!”那又大又甜的梨,从此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黄周生的衡阳普通话,听起来有点费劲。一次兵种课上学习炮兵科目,他在炮位测算时报告:“高低200,方向4(是)00……”教员让他复述,他急得脖颈青筋暴起,大声纠正:“方向是洞洞!”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单兵战术科目训练的时候,已是深秋。在高皇庙训练场,教员示范卧倒、出枪、瞄准、击发,动作一气呵成。训练开始前,教员强调卧倒时左手要五指向前,手掌着地,然后出枪。我和盖玉文相隔1米多,刚展开训练,他突然喊我:“文学,我的手!”我转头一看,枪刺竟从他左手虎口下方的手掌穿了过去。我赶紧跑过去,他已经把枪拔了出来。我们俩看了看伤口,扁平得几乎能透视过去,此时还未出血。他连忙捂住,我找来一条手帕,紧紧缠住他的手掌。
教员见状,对我说:“你陪他去门诊部吧。”我们匆匆离开训练场,走了大约200米,血开始往外渗。盖玉文强忍住疼痛,也许是天气湿冷的缘故,他脸色煞白,我宽慰他说没事,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到门诊部时,盖玉文已经非常虚弱了。过来一名女军医,松开手帕,消毒、上药、缝针后,淡淡地说:“走吧。”我们疑惑地看着她,这就完了?她轻描淡写地反问:“还想咋样?回队里休息几天就好了。”或许对她来说,这种小伤早已司空见惯。
毕业分配前,盖玉文说他喜欢蒙自,想去14军,后来从14军31师转业到了大理;黄周生则在铜梁见过邱少云的妈妈,崇拜英雄的他想去13军,最终被分配到西藏边防团,在雪域高原戍边12年后,转业回到衡阳老家,2023年还被表彰为湖南省优秀共产党员;王明贵去了13军,而我则去了远洋航天测控基地。
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40年光阴似箭,分开后,我和他们再没相见,只是毕业30年建的微信群,又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方才得知彼此的过往。我们都从基层连队开始,将青春奉献给了军队建设。那些被呼噜声搅碎的梦境、每周3次的8公里越野、桂花镇的连排攻防演习,还有被批评后的自嘲,依然在2号家的记忆中欢快地舞动着,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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