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一只甲鱼的短暂缘分
□ 周影虹
亲戚送来了一只大甲鱼,让我们先养几天去去腥味,周末再炖汤喝,说特别滋补。
那甲鱼个头很大,足有小脸盆大小,圆扁扁的像个小锅盖。背甲是深褐色的,有点粗糙。
家人把它安置在一只红色塑料桶里,桶很深,防止它爬出来。
甲鱼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趴在那儿,偶尔伸出脖子望一望。若是有人过来,它又“嗖”地缩回去了。大多数时候它都缩进壳里一动不动,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说来也怪,它似乎并不打算逃跑,只是安分地待在桶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以前家里曾经养过一只小乌龟,尽管我们没有半分吃掉它的心思,它却一直在锲而不舍地尝试逃跑,不是用爪子刮擦塑料盆,就是费力地用前腿攀住脸盆边缘,再伸长脖子努力向外够。
有几次还真给它逃出去了,于是全家人一起出动,在沙发下、柜子下到处找寻它的踪影。
有天中午,我去一楼洗手间,甲鱼依旧安静地趴在桶里。
我瞥了它一眼,却在无意间和它四目相对了。
它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两口深井,却不似鱼目的呆滞,倒像是含着某种灵性。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它一直没有把脑袋缩回去。
午饭我吃得心不在焉,脑海里全是甲鱼那双眼睛。
我又想起家里养的那只乌龟,是奶奶不知道从哪个路边摊把它买回来的,是什么品种也不知道,就一直那么养着。记得那时候,奶奶每天早上去菜场都会特意买些虾回来喂给它,它会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住,然后狼吞虎咽。
后来小乌龟越长越大,装它的盆子从小号换成了大号。它在我们家生活了近十年,在一个初秋的早晨离开了我们。
千年甲鱼万年龟,它们俩都是同宗同源的生物。想到这里,我对那只甲鱼的怜悯之心更甚了。
“我们把那只甲鱼放生吧。”我忍不住说道。
没想到老爸老妈都爽快地答应了。老爸说:“我也在想这件事,这甲鱼看着怪可怜的。反正咱们家也不缺这口吃的。”
就这样,周六一大早,我和妈妈拎着桶,开车带着甲鱼去了江边。
清晨的江边格外宁静。我们找了个平缓的江滩,妈妈将水桶慢慢倾斜,甲鱼先是迟疑了一下,还回头看了看我们,然后飞快地划动四肢,“扑通”一声扎进水里,转眼间就不见了。
它入水的姿势有些笨拙,几乎是滚进去的。水面激起一圈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重获自由了,甲鱼可高兴啦。”老妈笑着说。
我站在岸边,望着渐渐平复的江面,心中忽有所感。
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甲鱼被吃掉,我们放生这了一只,却救不了全部。更何况,本身人吃甲鱼就是食物链的构成,就好比甲鱼也吃虾。区别在于甲鱼不会怜悯虾,而我怜悯这只甲鱼,那将要被它吃掉的虾是不是也值得怜悯呢?
放生了这一只甲鱼,却毁灭了多少虾。从这个角度想,人类所谓的放生,竟显得有些伪善了。
但转念一想,甲鱼吃虾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呀。而我们身而为人,至少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有所反省。一点善意虽不能改变整个世界,却能改变某个个体的命运。这种微小的救赎,或许便是人性中最可贵的光辉。所以人性高于动物性。
这只甲鱼从此便自由了,也许过些日子它又会被捕捞,谁知道呢。但此刻它确乎是逃脱了被炖煮的命运。说不定它能活到变成一只真正的老甲鱼,在江底悠闲地过日子。
这世上善事难做尽,但能做一件是一件吧。无论如何,我与甲鱼那短暂的对视,却在我心上留下了一道痕迹。这痕迹很浅,却也能让我在今后的日子里,对世间的生命多一分尊重与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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