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2025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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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虞山
2025年09月20日

●往事钩沉

老虎灶阿三

□盛永明

 

一早送老婆去体检,看时间还充裕,顺路回镇上吃碗面,寻找一下儿时的味道。进入老街,原来的影剧院已被拆除,藏在里边的老宅子一览无余,好像一下子走进小镇深处……面店就在老虎灶隔壁,吃客不多,我点了一碗小辰光最爱吃的大排面。现在捞面的是老板的儿子阿刚,他见到我大呼稀客。离开小镇二十多年了,确实有些年头没碰到他了。因为人流不多,他从厨房跑出来与我聊了几句,我问他隔壁老虎灶关掉了?

他哈哈大笑,说啥年代了还用老虎灶。这顿话把我说得好像是个外星人。吃完面,我在老街上转了一圈,街上一片寂寥,好像很少有人来打扰……原来面店、老虎灶和后厅的茶馆是最为热闹的地方,属于小镇的繁华地段,如今已成烟云。从东街隔河望着老虎灶,往日的情景似乎又浮现在我眼前……

那时镇上每家每户都离不开老虎灶,从早上洗脸到晚上洗澡,从上午泡茶到下午冲汤……好像没有老虎灶生活就会停止了脚步。我家住在北湾,几乎要穿越整条街去泡水,有时一天要跑几次。老虎灶阿三则从凌晨四点生火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关门,几乎吃住在老虎灶,所以镇上没人不认识他。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老虎灶阿三,因为他眼睛有病,大家都叫他“白眼阿三”。每次走过老虎灶我总要侧脸看一眼,有时见阿三大汗淋漓正在给老虎灶添砻糠,有时看到他穿梭在茶馆里为客人续茶,有时看到他进出西场弄去后河挑水……阿三成天围着老虎灶转,身上好像有着使不完的劲。

有一天将近黄昏,母亲让我去泡水,那是我第一次去老虎灶泡水,也是第一次接近阿三。阿三脑门大,额头光,头发稀少,穿着一件破旧的衬衣,领子已磨烂了。我小心翼翼地将热水瓶放到水龙头下,阿三迅速地将热水瓶盖拔掉,而后打开水龙头,滚烫的水发出“呼呼”声灌入热水瓶……稍歇,两瓶热水灌满了,我递上水票。阿三温和地说两瓶收你一瓶的票,这么小就出来泡水真懂事,当心烫着了。我抬头又看了一眼阿三,他的眼珠很小,眼白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眼窝,但他的眼神充满着关爱。我走后,热了一天的阿三就在老虎灶前面的市河里洗了个澡,然后坐在店面的小石凳上一边喝酒一边听评弹,估计这是他一天中最空闲的时光。酒瓶就是酒杯,菜也简单,豆腐拌小葱、螺蛳炖酱,他吃得有滋有味,但不超过八点就去休息了,因为明天一早他就得起来,茶客们等着喝茶,居民们急着洗漱……

等我稍长一点,知道阿三是顶替父母回镇上的,在农村为了救一个掉在石灰潭里的女孩,他跳了下去,不仅全身烧伤,而且眼睛也烫坏了,落下了终身眼疾,左眼看东西一片白花花……最后进不了百货商店当营业员,只能到老虎灶烧水。那时有两个人,后来一个退休了他没再提出要人,一人负责老虎灶……时间长了,难免会与人发生矛盾,南街老祥根开了麻将馆,天天叫他女儿去泡水,常常是泡三次付两次,有时说欠一欠,有时干脆不付了。阿三觉得这样下去其他居民要是有样学样,那老虎灶迟早要关门。于是就跟老祥根女儿理论了一番,自觉理亏的老祥根女儿回去把事情告诉了父亲。第二天老祥根的儿子一早来泡水,当场给了水票,如此爽快让阿三很是意外。没想到七八点钟时,老祥根儿子拿着茶杯来找阿三,说阿三烧的是温吞水,泡不开茶叶,要阿三赔茶叶。这让阿三傻眼了,烧了半辈子老虎灶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说现在水开了重新泡一下。但老祥根儿子不依不饶,一定要阿三赔,而且说自己家的茶叶都是明前茶,一斤要好几百块钱呢。有人见了说阿三不地道,老虎灶烧温吞水,难怪要来找他算账。老祥根儿子听了更来劲,说不赔他要砸了水龙头,阿三连忙护着水龙头……最后两人扭打起来,阿三毕竟年纪大了,被老祥根儿子打翻在地,还被他辱骂白眼阿三、光棍阿三。茶客们见此急忙出来相劝,了解真相后大家纷纷谴责老祥根一家的不是,一致要他家补足水票,事情才算平息。

之后,阿三起得更早,生怕水没烧开而给居民带来困扰。在那个年代,阿三源源不断地将开水供应给各家各户,当很多人家有的围在一起喝茶聊天,有的开心地洗着热水澡,有的温暖地捂着热水袋过冬时,阿三却孤独地守护着老虎灶,直到老虎灶解散……

太阳渐渐爬到东街石桥边的那几棵大树的树冠上,投下了一片巨大的树荫,我走在下面,感觉自己正提着热水瓶要去老虎灶泡水,而阿三好像正在等着我呢,给我拔去热水瓶盖头,关照我小心烫手,叮嘱我回去路上当心磕碰……阿三的心犹如开水一样滚烫,温暖着小镇的日日夜夜,可如今阿三在哪里已无人知晓。

此时老婆打来电话,说体检结束了可以去接她了。我转身离去,老虎灶和阿三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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