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 想

□陶杰

周六去接孩子画画，路过虞山尚湖，刚好与一场狂风骤雨迎头相撞。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湖水翻滚，环湖路上落满了树木的残枝断杆，汽车行驶在路上像是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让人心悸。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像个孩子，一会痛哭着，一会又爽朗地笑了起来，让人猝不及防。

时节已过秋分，按理这时候应该天气转冷，凉意渐起，今年却依然闷热难当，热浪蒸腾。看了天气预报，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这样反常的天气，让整个空间也变得错乱了起来，一会暴雨疾驰，一会晴空万里，这边下着雨，那边太阳高照着。一个城市，同一时间，完全不同的天气状况，似乎天空自己也乱了方寸，一惊一乍的。

孩子学画画已有三年了。我不懂绘画，画得怎么样也分不出个好坏来。每次去接她，老师总是说着鼓励肯定的话，让我觉得应该画得还行。可细想起来，这话很有水分，难道当着我的面持否定态度？那谁还愿意来画画呢。有时一张素描要画一两个星期，涂涂修修，在白纸上用简洁的线条呈现立体的形状，还要生动饱满，确实耗费精力。难怪孩子一听到画画就兴致不高情绪低落，我只能耐心地解释画画的好处，说点她现在很难理解的大道理。这父亲可太卑微了，忽地想起我父亲的严厉，和我完全两个模样，只能感叹时代变迁太快了。

我问过孩子将来的理想是什么，回答斩钉截铁，就三个字，不知道！换做我小时候，迎接的必定是一顿骂。算了，还是耐心点好，没被她嫌弃已是不易，还骂她，别想。自从上小学后，奖状年年都拿，这资本够厚，就是块免死金牌，直接导致我在学习方面不能批评她，我一开口，她就还我个轻蔑的眼神，说，你都没拿过“三好学生”，就别说话了行不！行行行，我的软肋精准地被她拿捏了，大热的天，和孩子计较个什么呢。

我清楚，理想对孩子来说就是个虚无缥缈的词语，预测将来本身就是不靠谱的一件事。让她学画画，只想让她在繁重的学习压力之余有个解压的渠道，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如何给她解压。我对她说，画画就当是玩，别太当一回事。顺带着培养下她的兴趣和欣赏水平，潜移默化地提高点审美。想法是不错，可实际上状况百出，画画的时间太长，原本作业就繁重，玩的时间少，这样一来更加挤压了她的空闲时间。每次去画画她都百般不情愿，挤眉弄眼，跳上跳下，搞得一惊一乍的，和最近的天气一个样。

当然结果不一定全坏，也有欣喜之处。很多次放假在家里，我看她拿了支笔，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安静地画来画去。画好了就兴高采烈地跑过来问我，看看，画得怎么样，还行吧？我拿过来一看，人物就一只耳朵，小狗少条腿，苹果缺了一块。我说，好好好，不错不错，总算没白学！她说，骗人，还没画好呢，继续画！说完继续认真伏案作画。她似乎对画画渐渐有了兴趣，兴趣和快乐是关键，画的好与不好就随风去吧。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很多天，房间里闷热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周六应她要求，把她的房间彻底重新布局了一下，桌子书架整理干净，重新摆放了位置，凉席、空调被子都换成了新的，过道里又摆放了几盆绿植，房间里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我说，满意不？她转头对我说，老爸，那天你问我，理想是什么，我现在知道了。我好奇地问，是啥？我就想好好地睡一觉，什么都不用做，这就是我现在的理想。她说着，眼里填满了无奈。确实现在孩子的压力远比我小时候大得多。我摸了摸她的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心想，这不正是我的理想吗，这孩子怎么把我的理想给说了出来。我说，那行，今天我们就什么都不做，自由活动，想吃啥我去买！她喜笑颜开，说了一大串。好，现在立马去。

在路上，我转念一想，总感觉哪里出了问题！看来又要被画画老师责备了，果不其然，手机上老师的信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