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栀子花开

●子薇

写花花草草已有不少,但是,到了栀子花这里,就胆怯地绕过去,仿佛情窦初开的一个人,明明喜欢对方,吃饭时眼前是她,做事时心里是她,睡觉时梦里还是她,等到见了面,却是脸一红,不敢跟她说话,任由胸口那里揣着只兔子,突突突地跳得人心慌意乱。这是一种尊重之心,很纠结,很缠人,一丝丝的苦,也有一丝丝的甜。不敢说话,是怕自己的口才不够好,是怕表情达意不能到位,而莽撞地把那份沉甸甸的尊重破坏了——人心大抵如此,越是尊重,越是小心翼翼恪守分寸。

七岁读小学。我所在的根队小学,没有校园,只是一排房子,其实也就两大间,只开设了一二年级,到了三年级就得去吴桥街上学。教室内设施简陋,课桌不够,就拿青砖垒起一些课桌来代替。其它季节还好,到了冬天,人趴在上面,是冰的,怎么都焐不热。但是,年少的我们不怕冷,不是说,小家伙屁股三把火么。在我快上三年级时,小学扩建了,一到五年级都可以在根队小学读书,而不必跑到几里路远处的吴桥街。教室外面一大片开阔的场地,那才是真正的校园。校园里栽植了很多栀子树,每到栀子花开的时节,那香芬远远地飘过来,飘进我们的教室,飘进我们的每一次深呼吸里。校园门前一条长长的沟渠,很深,在我的记忆里,沟渠里的水,终年不涸,四季流淌。课间,我们快速冲出去,去沟渠里认认真真地洗手,然后再回到校园,摘两朵栀子花,一朵揣进口袋里,一朵放进书包里,彼时的内心,充实而丰盈,只这两朵栀子花,在我们,仿佛拥有了世间所有的快慰和欣悦。

而今,人过中年,相比贫寒的童年时代,我们所拥有的多了很多,但是,那种快慰和欣悦的感觉,却是越来越稀罕了。

那天,我正在把买来的几朵栀子花摆进装好水的小杯里,杨少先大姐打电话过来,我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人,有些事,过了此刻,就是隔世。”她说,这句话,沉甸甸的厚重,简直就是一篇小说的分量。这话有些夸张,但是,我知道,我的作品,我说出来的很多话,与我年龄不大匹配的心态,她懂。前两年,我把这句话贴在了QQ空间里,不少QQ好友跟了帖,还有人转载了,大家的理解各不相同。关于其中的深意,我没有作过任何解释。有些人的理解是,表达亲人突然离去的隔世之痛,其实,意外和死亡,只不过无常之一种,我更深层的表达是:那些事或许还在,那些人一直都在,彼此还有机会相见,或者,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情境再不复当初,你永远只是你,我永远只是我,见了面,不会再多啰嗦,点个头,一笑而过。

根队小学紧邻大队书记周理家,他老婆名叫香云,我叫她小娘。过年前好多天,家家户户便提前约请她到家里做过年的衣裳。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周文,小儿子周武。周武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年到头嘴唇都是紫的,这是小娘的心病。偶尔看见她跟母亲说起这孩子,就会暗自垂泪,但平日里,她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一头齐耳短发的她,在年少时我的眼里,别有一番韵致,我喜欢她。她家门前种了好多棵栀子树,每到栀子花开的时节,我放学路过她家门前,只要被她看见,她必会摘一捧放进我的衣兜里。在年少时我的眼里心里,小娘仿佛一朵栀子花,温婉,纯净,善良,好看。

栀子花开了,中院村不仅空气是香的,姑娘和妇女们身上都是香的,每天早晨,梳洗一新的她们,必会摘下一朵含苞欲放的栀子花插在鬓边,小娘如是,母亲也如是。

每个人的内心都深藏着一个故乡,故乡的名称各不相同,故乡的风物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即便我们走到海角天涯,那头的故乡永远保持着与我们梦魂相牵的容颜,如同根队小学校园里的栀子花,如同小娘家门口的栀子花,它们一直绽放在我的心里,永不凋谢;故乡的人一代一代地离开,故乡的模样一天一天地改变,永远不变的,是流淌在我们血液里的永恒不变的乡情和温暖。

若要为栀子花开确定一个时间节点,那么,可以这样表达,栀子花从端午前一月开到端午后一月,时间跨度两个月。栀子花开时,也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从小学,到中学,到中专,诸般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就像那首歌曲里唱的: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同学一场,未来的日子里,大家就要奔赴前程,从此天各一方。时光荏苒,过去的情谊和友爱,一直都在,纯真,暖人。那时节,我们心底里无法抑制地涌起丝丝缕缕的忧伤;那时节,空气里飘荡着栀子花的馥郁馨香……

端午就要来临,栀子花正在“盛大开放”。不是我乱用词语。栀子花的开放,确乎是盛大隆重的,甚至有些轰轰烈烈的意思,因为它的洁白如玉,因为它的香飘千万里。栀子花卷成花苞的样子,更有一番矜持含蓄的美,一片一片的花瓣,以旋转的姿态,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呈现出别具一格的艺术造型,青里泛白,白里泛青。

比之于栀子界袖珍美人的雀舌栀子,我更喜欢大花栀子,层层叠叠,雍容华贵,却又不失温和冲淡,它可以登临高处,也可以身处民间,它可以居庙堂之高,也可以处江湖之远——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是气质高雅的脱俗女子,是质朴无华的善良村姑,是勤劳创业的远方游子,是世间那些相处时予人舒适惬意感的所有美好的人们。

栀子花很美,它不妖娆,那美,却胜过妖娆千万倍;它是清洁的,那清洁,天然雕饰,与生俱来。

 

●章东林

每当春夏之交的时候,屋后菜园里那棵栀子花总是开得很旺,香气怡人,每次盛开都是那么优雅自如,花瓣上挂着几滴露珠,把栀子花映衬得那么新鲜。如无暇白玉般的花瓣上面似乎没有一丝灰尘,花瓣一层层地包裹着淡黄色的花蕊,十几根火红的雄蕊紧紧地把一根橘黄色的雌蕊围住。翡翠一样的花托有力地把这托在上面。在清晨,一朵朵湿漉漉的花骨朵如锣槌,如猴头,拳头似的怦然绽放,香馨氤氲,满园流淌着浓香的气息,让人陶醉。

在阳光下,栀子花绽开花瓣,芬芳馥郁。这时,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时不时引来成双成对的蝴蝶在花丛中飞绕,村子里的姑娘们都纷纷地到园里摘花。还没看见她们的身影,就听到门外姑娘们欢悦的笑声,我知道她们又是来摘花的。“大婶,大妈,我们到你家摘栀子花戴。”“你们自己到园子去摘吧,花就是给大家戴的。”大婶说道。姑娘们笑笑嘻嘻地来园子里,围着这棵栀子花树,伸出纤纤娇嫩如笋的手指掐着点缀在翠绿枝头皎洁纯净的花朵。如同一首诗写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们手里捧着鲜花个个都笑盈盈的,笑得那么灿烂,笑得那么阳光,笑得那么可爱。她们捧着栀子花,有的送给好友以表自己的友谊,有的站在你的门外,捧着花等着你出来。女孩子总是爱栀子花,她们把摘来的花戴在自己头上,显得那么的婀娜多姿,妩媚动人。姑娘捧着栀子花走出园子门,欢欢喜喜地跑回家去。姑娘们爱花,把摘回家的栀子花除了戴在自己头上以外,或送给朋友,或插在花瓶里,放在桌子上和床头边。姑娘们恬静地自我欣赏着幽香。出门劳动,姑娘们也戴着花,无论是种菜还是插秧,都能闻到他们头上戴的栀子花散发的香味。明媚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菜园里,那棵栀子树花苞朝气蓬勃地绽放,散发着青青的幽香,引来了嗡嗡的劳动大军——蜜蜂们,在栀子花蕊上忙碌地采蜜,它们用嘴吻着,用吸管吸着,屁股颠着,爪子爬着,转着圈子,就像村姑娘在田间锄草一样忙着,说的就是这种情致吧。

那个年代,农村姑娘没钱买金银首饰戴,她们穿戴朴素,头上戴上一朵栀子花,散发出天然的香气,显得淳朴、自然美,透着纯真、漂亮。

曾记得那一年我上初一,学校叫我们班排练文艺节目,一群欢蹦乱跳的女学生个个头上戴着栀子花,给校园里带来了烂漫四溢的芬芳香气。老师之间见面时互相打招呼:“张老师,今天这些女学生头上戴着栀子花,好香啊!”“是啊,学生好多戴的吗,真香!”王老师回答。我仿佛想到,香味浓郁的栀子花,有时还作为礼物送好友。农村姑娘送一朵栀子花给她心爱的人,表达永恒的爱,一生的守候。姑娘羞答答地用沾满醇香的手拿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送给心爱的人,这种爱是真诚的,是朴素的。

菜园里那棵栀子花树,年复一年地扎根在那里,把美丽香馥的鲜花无偿地放送着。每逢栀子花盛开时,我好像又听到姑娘们天真漫烂地说:“大婶,你家的栀子花又开了喂,好香啊!”母亲在院里答道:“是啊,真的好香!今年栀子花开了好多哦,姑娘们来摘吧。”

 

●章荣忠

五月的江南,栀子花盛开的季节。清晨,当我沿着小区的景观绿化带散步时,一阵花香随风飘来,浓郁中满是清爽,甜润中不乏素雅,这是再熟悉不过的芬芳。我不觉顺着花香追寻而去,果然在一处墙角,看到一株栀子花。

这是孤单的一株,不是十分的高大,但是密密蓬蓬的绿叶缀满枝头,展现着别样的靓丽青春和生机勃勃。在青翠的绿叶衬托下,鲜嫩的花朵宛如白璧无瑕的玉雕,沐浴着晨风,沾满了露珠,不管是欣然绽放,还是含苞待放,都是那样的明艳夺目。栀子花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白,白得纯粹,白得清澈,白得没有丝毫的虚伪做作,又好似晶莹的珍珠,闪闪发光、楚楚动人。与其赞美她是刚出浴的美人,还不如说她是新生的婴孩。只有新生的婴孩,才有容颜让人看着心颤、看着动情。

唐朝的刘禹锡有诗曰:“蜀国花已尽,越桃今又开。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且赏同心处,那忧别叶催。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诗人对栀子花的色、香有着非同寻常的感受,甚至可以同品格高洁的寒梅相提并论。李渔在《闲情偶记》中,只有简约的几笔,还是侧面的比较:“栀子花无甚奇物,予取其仿佛玉兰。玉兰忌雨,而此不忌。玉兰齐放齐凋,而此则开以次第,惜其树小而不能出檐,如能出檐,即以之权当玉兰,而补三春恨事,谁曰不可?”他称栀子花并不是奇异的花卉,和玉兰差不多。玉兰花早春时节一并开放,争奇斗艳,但是没几天便齐齐凋谢了。栀子花却不一样,不但花香胜过玉兰,花期也很长,前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只是枝干不如玉兰那样亭亭玉立、高出屋檐。在众芳纷纷谢幕的时节,有栀子花闪亮登场,足以弥补暮春花谢花飞的遗憾。看来笠翁对栀子花有种且喜且憾的情感。天下事从来都是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何况花木?群芳各有灵性和情趣,一年四季才会花常好、月常圆。

小时候,总以为栀子花来自小巷深处,只要听见卖花婆婆“栀子花哎白兰花……”的吆喝声,小镇便沉浸在一片清雅的花香之中。后来,母亲在前院种植了一棵栀子花,我才知道,那矮矮的、毫不起眼的枝丫竟能开出如此芳香四溢的花来。每到开花时节,左邻右舍的大妈阿姨都会来我家闲聊,一面嗅着栀子花香,一面摘下一大捧花带回去,用盛水的玻璃杯养着,或是给女孩别在胸前的纽扣洞里(据说栀子花在欧洲的俗名叫“纽洞花皇后”)。还记得卖花婆婆永远穿一身干净的蓝布衣服,脑后铮亮的“粑粑头”发髻上,插着洁白的栀子花,篮子里是水灵灵的栀子花、白兰花。许多年过去了,如果卖花婆婆还健在,应该有百余岁了,大街小巷还会有悠悠远远的卖花声吗?我家那棵粗壮的栀子,是否已高出院墙,于今还发旧时花吗?

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在花枝间戏耍打闹,惊醒了我的思绪。它们忽而落到枝叶上,瞪起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瞅着我,忽而钻进枝叶深处,不见了踪影,眨眼之间又从我的头顶疾飞而去,好像和我玩起捉迷藏的游戏。眼前这株栀子花青翠繁茂,碧绿清亮,花蕾饱满,花朵硕大,充满了无限的活力,她不会挑剔土壤是否肥沃、阳光是否充足,只要有一块适宜的土地,便能生根发芽、快乐生长。她不像牡丹那样高调张扬,也不像桃花那样春华易逝,她是含蓄的、低调的,也是长久地铭记在心,无法相忘的。

阳光透过树梢洒落下来,渲染着周围的一切。徜徉在绿树成荫的小路上,绵长甜润的栀子花香随我同行。那丝丝不断、难以言状的芬芳,真叫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我的心早已沉醉,我的思绪早已飞得很远很远。

 

●濮本钥

早晨上班时,隐约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气,那么熟悉,那么浓郁,令人感到亲切,原来是同事摘了栀子花带来了。闻到那浓郁而熟悉的花香,使人倍感亲切,也令人难忘。

每年栀子花会在农历五月上旬开放,此时又恰逢端午节的到来。在我的记忆里,栀子花香,端午锦盛开,与端午节的亲情温暖的气氛总是分不开的。因而每当我见到栀子花开,每当我闻到那股浓郁热烈的香气,总会想到端午节与亲人团聚时的温暖与感动。

于是下班后,我特地回到老屋院前,去看看我院里的那株栀子花。老房子因久无人住,院内早已荒芜一片,门前曾经繁茂的葡萄架上,只有寥寥数叶。院落的一角,一株倔强的栀子花静静地伫立着,数枚洁白的栀子花默默地开放着,那么洁白,那么妩媚。一阵清风吹来,满园生香,栀子花孤傲地绽放,独自芬芳,却无人来怜爱和欣赏。

“蜀国花已尽,越桃今已开。 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且赏同心处,那忧别叶催。 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刘禹锡的怜花情怀,何尝不是一种无奈呀?

我且花开尚自洁,独倚墙角犹自香!

记得这株栀子花是我结婚后不久,从别人家移植过来的。随着它渐渐长大,陪伴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见证了这些年我的青春岁月,我的苦涩年华。那些年我的辛酸故事,如同它的生长经历,都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记忆里,不能忘却也难以回味。无论在黎明的晨曦中,炎炎的烈日下,还是飘摇的风雨中,它目送我走出院门,傍晚落日的余晖里,它迎接我疲惫的身影。它孤单的身影,也伴随着我儿子一天天的长大,从顽皮的孩童,到小学、初中,一直到儿子念高中和大学毕业,我们搬到镇上居住,便很少回家陪伴它。

以前每年花开的季节,迎来栀子花生命中最绚烂、最妩媚的时节。每天清晨,我会观赏花开的美姿,轻嗅花香,浓郁的花香袭人,沁入心脾,令人陶醉。爱人也会采摘了带在身边,让它的花香遍处。

在栀子花香中,一家人在一起团聚,享受着家庭和睦的温馨,体味着人生快乐的时光。

栀子花开,满院生香。而如今它孤怜地伫立在院内一角,仍然在注视着这里的一切,默默地守候在老屋子的一旁,与岁月倾诉着曾经的繁华,与时光交融着往昔的感动。

“芳林园里谁曾赏,檐卜坊中自可禅”,栀子花常植根于乡村僻静处,是花中之“禅客”,其枝叶葱绿,花色洁白清香,且有清肺止渴、清热凉血等药用功效。栀子花清香四溢却不染红尘、洁身自好的品行,不正是我们所缺少的吗?

栀子花开的季节,那份花香,温馨了我的旧梦,酸涩了我的青春;栀子花香,陶醉了我的往事,清晰了我的记忆。

五月的栀子花香,醉了心,醉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