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坚

无意中往窗外瞥了一眼，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没错，是她，真的是她。

她到底在干什么，想干什么？我干脆缓缓把车子往路旁靠了靠，然后停了下来，拉手刹，熄火，走下车，轻轻关上车门，转到后备箱旁边，打开，取出照相机，锁好车，朝着她的方向悄悄摸过去。

水塘不大，可能还不足一亩，塘埂上的杂草深至没膝，经过寒冬的霜染，已经全部枯黄至根部。草木一秋，人生一世，好像就是这些杂草的真实写照。塘埂中间还长着一棵木籽树，几片将掉未掉的树叶挂在树梢，微微摆动，枝条间白色的木籽有些沉甸，显眼。我踩着杂草，试探着向前，直到靠近木籽树，才驻足停下，将身子隐在树后，偷偷朝她望去。

冬天是枯水期，虽然这口池塘的地底下也连着浩渺的鄱阳湖，此时此刻，却也干枯得只剩下塘中心不足半亩大小的水面，周边大部分地方已经露出了塘底干巴巴的泥面，只有靠近水的附近，还湿润着。

而她，就站在那湿漉漉的泥地上。

我想她是没有发现我的，不然不会那么旁若无人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慌乱，甚至还有些悠然。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的，白得纯洁，可爱，耀眼。她的腿细而长，是网络上最当红、最迷人的大长腿。她赤着脚，脚脖子微微有些黄，就那样悠闲地在泥地上踱来踱去。

我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端起相机，依然靠着木籽树，从相机的取景框里朝她瞄去。400毫米的长焦镜头此时优势凸显，把镜头拉到最近，她清晰地刻进了我的眼睛。虽然我不得不闭上左眼，只能通过右眼从取景框中去看她，以至于让我有些不大舒服，但长焦镜头让我能更近距离地窥视到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些微细小的变化，这使得我暂时忘却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带来的不适。

她在泥地上来来回回溜了好几圈，又调转头，开始往水中走去。塘水荡漾，拍击塘岸，靠边的水不像塘中心的水那么干净，有些浑浊，她好像并不在意，就在那浑水中停了下来。

她张开双臂，跳了起来，脚步轻盈，没有一丝犹豫、慌乱。挂在天边的夕阳发出金色的光，静静地覆盖在她的身上，散发出金黄的、神圣的、不可亵渎的光晕。

天哪，太美了！我赶紧摁下快门，丝毫没在意快门发出的轻微的“咔嚓”声会不会惊扰到她。不知几时，一个孩童也在他妈妈的陪伴下，站到了我的旁边，孩童指着她说：“快看哪，她在跳舞呢，真好看！”我松开摁快门的手，甩了几下，将食指放在嘴唇边，“嘘”，朝着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好险，母子俩的出现和孩子的声音，并没有惊动她，她依然在那轻快地跳动着，衣袂飘飘，随风舞动。我想到了霓裳曲，想到了天鹅湖，不，就算是霓裳曲和天鹅湖，与此时的她相比，也要逊色许多。

又有两个身影出现了，来到了她的身旁，是她的同伴吗？我心中涌出浅浅的疑惑。新来的身影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吧，也随着她跳动起来。我强忍着内心的狂喜，又频频摁下了快门，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我要用相机记录下这美丽、精彩的画面。

夕阳慢慢下沉，此刻却好似也停留了下来。她们跳跃着，舞动着，好像不知疲倦。她们一会身子紧挨着，头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下一个动作，也像是在互相鼓劲加油；一会又分散开来，成品字型、一字型，或者什么形状也没有的队形，就那样无声地跳动着。我真想为她们播放一支舞曲，可是，又有什么曲子能配上此刻的她们呢？

她们不远处长着的一簇芦苇仿佛也受到了感染，苇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姿态万千。水中的倒影，折射出夕阳的光辉，又随着她们的舞步随意漾起一层层涟漪。

那对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就像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感谢他们没有惊动到她们，让她们能尽情释放。

她们终于停了下来，后来的两个同伴离开了她，双双朝远处而去，她又开始安静下来。她双手下垂，仍在水中走动。

快回来，危险！我真想冲她喊一句，甚至想冲过去将她拉回岸边。她当然不知道我的心事，她又哪里会明白我的心事？

突然，她停了下来，勾下头，嘟起嘴，快速向水中一击……

多脏呀！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到嗓子眼了，右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摁下相机快门。

很快，她又抬起了头，嘴里叼着一条二指宽的小鱼，她竟然用嘴抓到鱼了，看那模样，像极了刚刚打了胜仗的女将军，穆桂英？花木兰？是，又好像不是！

迎着夕阳最后一抹霞光，她将头扭向我这边，朝我看了两眼，好像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识破了我的心事，接着，将鱼慢慢吞了下去。她又低头啜饮了几口水，然后张开双手，原地轻轻跳动了几圈，手臂一挥一拍，化作一双翅膀，她飞起来了，她飞离了水面，她在水面上低低盘旋了两圈，仰着头嘎嘎喊叫了两声，双翅一振，朝着夕阳落下的地方，稳稳地飞去，越飞越远，渐渐成了一个小白点。

起风了，我将警用大衣衣领竖起，让自己感觉暖和一些。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朋友转发来的短信：白鹤被确定为江西省的省鸟。我干脆收拾好相机，回到车边，打开后备箱，放好相机，取出一块木牌，再次返回到塘埂上的木籽树边，将木牌牢牢地钉在树上，如果有人路过这里，我想他一定能看见木牌上写着的两行字：鸟类是人类的朋友，我们都要爱护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