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菩萨蛮·水旦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温庭筠

 

这临江的小楼里住着一只妖。

且问她从何而来?她必要认真地回你,奴乃菩萨所造!

且问她修行许久?她必要扒拉着手指头一一算起,许是千年了吧。

且问她真身何物?她必会极无辜地告诉你,奴也不知。

你若说哪儿来的这糊涂的无名小妖啊?她必要摆手否认了,奴是有名的,有名的,菩萨唤我「水旦」。

水旦,水旦。清灵如流水,貌美若花旦。

妖可以独自修行千年,深居山林,而不觉年岁漫长。

可妖一旦通了人性,便不再这样想了。

水旦在深山里呆了好久,当她发现自己的灵气足以凌驾于其他生灵之上时,突然决定出山去寻找那位创造出她的菩萨。对,她要报恩。

她开始学人间女子的打扮,学人间女子的姿态。她选了一身素色长衫,透着淡淡的水紫。其实,她从变成妖的那刻起就已有人的模样了。只因她一直以极原始的方式生存于山野中,倒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人间女子都有属于自己的闺房,她便也置办了一间。盈盈一道水晶帘,卷起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于浮动间乱了光影和梦。帘幕内的玻璃枕,则像一汪凝结的池水,冰藏着帘动的清影。

水旦十分欢喜这样的布置,她甚至为此起疑,莫非——自己是只鱼妖?然而这样的猜测,在后来她对猫的喜爱态度中,被否定了。

举止习俗已习得,人间女子的情思她亦习得。从此,她眼中的花非花,月非月。花是含蓄的告白,月是长久的相思。她在被褥的锦缎上秀起鸳鸯,简直信手拈来。再焚香,把鸳鸯锦薰得暖暖甜甜。入眠后,水旦并未如愿做上什么美梦,反而梦见了一些奇怪的景象。三月江边如烟的柳树,十月天边飞远的大雁,以及那当空的残月,可这一切都不真切,影影绰绰的,风一吹,就晃动着全作幻象。仿佛水旦是生在水中的,她所见的都是水中倒影。

醒来,她不记得柳树下是否有如玉的君子,也不记得大雁的书信寄往何方。水旦心里忽尔有些失落。但她很快便将神思转移。她想着,春日快来了,或许可以在迎春的节日里寻些人间的热闹。她开始学剪花胜,彩纸与金箔在剪刀的舞动下,被裁成多姿的装饰。取一片轻轻的贴在发髻上,对着铜镜言笑晏晏。头上的玉钗随之在风中微微颤动着。

小妖如此打发时间,在无边的寂寥中,时而忧愁,时而欢喜,不知生命的始源与去向。

而此时,遥远的昆仑山上,一只人鬼刚被太乙真人度化。太乙真人取下莲花碧藕,为人鬼重造真身。

“师父,原来你为我造体时,是这样的。”哪吒在一旁感慨着。

“是啊,当年啊我先把这些莲……”师父望了望哪吒,再看了看手中的莲藕,突然拿拂尘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哪吒!当年造你时恰好多出一段藕,也沾了些灵性,化作一只女体,我还为她取了名。可那时忙于讨伐纣王,我倒是把这只莲藕妖给忘了!”

哪吒讶异道:“那她也算是我的妹妹了……唉师父!这离殷商已有一千多年,我都帮孙猴子打过两战了,您这会儿才想起来呐?”

“啊——秋!”

水旦揉了揉鼻子,微微一颦。

怪哉怪哉!我怎么突然打了个好大的喷嚏?

呀,定是那春风,胡乱惹了飞絮。

(强化部 周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