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湾沚小镇

我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湾沚人。因为父亲离世,20多年前深秋的某一天,我和哥哥姐姐随母亲坐船离开方村。船在青弋江上航行,掀开船的篷布,我看见的是铅灰色的天空,很是寂寥,天的尽头也不知是何处,也许是云的故乡吧!堤坝上人家的小屋和房前屋后有各种树,倒有一种树树皆秋色的感觉。我不时能看见江中小洲,有的小洲上还住着几户人家,还有羊儿在小洲上悠闲地咀嚼着草。随着船的前行,方村,远远地被抛在我的身后。

船,载着我和家人前行。我就像一叶浮萍随着水流漂流了很久很久,最后船靠在湾沚码头。 我最初踏上小镇湾沚的土地,就是湾沚的老城区。那里有最悠长的小巷,弯弯曲曲的,串联着许许多多的人家。古老的二层的徽派建筑,临街而筑。房屋是人们用黑色的砖头加上泥巴、沙子和水泥砌成的。墙头是典型的马头墙。屋瓦也是黑色的拱形的,一片叠一片地在屋顶铺开,好似鱼鳞排列整齐,可是因为年代久远,许多瓦风化,开裂,碎了。江南雨水充沛,尤其黄梅雨时间长,长年的侵蚀,屋子的墙皮大片地脱落了,裸露出砖头本来的颜色,有的墙面甚至长出苔藓,斑斑驳驳。马头墙上、屋顶上也有碎了的屋瓦,屋瓦的缝隙中长出草,那是鸟儿衔落下来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的。夕阳下,微风中,屋檐上的草摇曳生姿。这里有湾沚最古老的街道,街道的青石板被过往的车马、人群碾磨得发亮,仿佛能够照出小镇在岁月变迁中的画面。我记忆中的小镇就像是这样的平凡、普通、质朴。老街的两边有梧桐树,这些梧桐可能从老街建成不久就伫立在那里了,树干有成人的腰粗,在夏日里为老街的住户撑起一片片浓荫。夏日,人们喜欢在树阴下,坐着。老人们喜欢摇着蒲扇在藤椅上靠着,闭目养神,渐渐地进入梦乡。他们脸上的皱纹,白色的头发无不彰显着岁月的痕迹,他们和老街一样的老,也许梦里边他们也会回到儿时的时光,光着小脚丫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男人们喜欢坐在树阴下,下下棋或者喝喝茶。女人们喜欢摘摘菜,纳鞋底,闲话家常。孩子们精力旺盛,断不肯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午睡上。男孩子喜欢用弹弓打麻雀,滚铁环,打画片。女孩子喜欢跳皮筋,跳房子,更喜欢穿着裙子,美美地在树阴下穿梭。狗狗们也疲乏了,有卧在树阴下伸着舌头,喘着气,有的干脆也趴着沉沉地睡去。只是,只要有脚步声,它们会竖起耳朵,睁开眼,要是看到乞丐,它们会叫得非常厉害,还要把乞丐撵得很远才罢休。不知哪家铁匠铺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那躲在枝头的知了也发出聒噪声,都飘荡在老街的上空。

而今,随着棚户区改造计划的推进,湾沚老城区,古老的建筑,古老的街道,悠长的小巷,身形粗壮且满是疤痕的梧桐树,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车轮声,匆匆的脚步声,都要随之消失。但是,在我们的记忆深处,那些东西仿佛已经交织成一首古老的乐曲,亘古不变,生生不息地回荡在小镇人们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