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虽然下着雨,气温也很低,但父亲仍然到卫生室给我送了些萝卜和青菜来。这些都是他和母亲将门前的废地一点点开荒后亲自种出来的,用他们的话说这些菜都是正宗的无污染的绿色蔬菜!分量也不多,够一天吃的,说是多了吃不完留到第二天就不新鲜了。
出门时,父亲无意中看到了我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的录取通知书,这是前天晚上才邮寄过来的皖南医学院成人教育学院专升本的录取通知书,可能是没戴老花眼镜的缘故吧,父亲看了好长时间,我估计他应该是看了好几遍才看清楚录取通知书上的内容吧。“咦,你什么时候大专毕业的啊?现在又报考了本科呀?那要几年才能毕业呢?”从父亲一连串的话语中我明显地听出了他的那份激动之情,看着父亲临出门时的背影,感觉那原本佝偻着的腰身也好像挺直了许多。一时间那股内疚感突然弥漫了我的心头,渐渐将满腹的话语冲淡冲散。
父亲是个农民,瘦瘦弱弱的样子。父亲也是个乡村医生,行医近50年一直到退休。说是退休,也只是等我学医毕业回到村卫生室上班后他才退了下来,不然以他对乡医岗位的热爱会一直干到干不动为止的。大半辈子都在和病人与泥土打着交道的父亲更喜欢称自己为“赤脚医生”,常笑称自己是一个有幸穿上了鞋的“赤脚医生”。父亲性格很是好强,做什么事都不愿落在人后,特别表现在我们4个子女的学习成绩上,他总希望我们能够考上个好点的大学,能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可是4个子女偏偏没一个给他争气。参加中考的我连一个普通高中都没考上,只好上了个自费的中专学校,三哥高考也未能达到本科分数线仅考了个大专院校,二姐小学没毕业就中途辍学,大姐虽然参加了高考却也名落孙山。我们学业上一连串的不如愿让父亲像变了个人似的,烟也抽的渐渐多了起来。还记得在我中考的那年,和我同届的一名成绩较好的同学录取了中专,因是族亲,那天他家办喜酒也请父亲去了,回来后的父亲一个人坐在堂心不停地抽着烟。而我,只有躲在房间里怯怯的不时在房门口偷看几眼烟雾中父亲那佝偻着的瘦小身影。次日,就看到父亲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都被烟熏得焦黄,母亲说父亲昨晚最少抽了两包多烟。起初,父亲并不同意我去学医,他还是一心想让我去读高中,好有个参加高考的机会,然而懦弱的我却选择了退缩,这也让父亲最后的期望化作了泡影。最终父亲也同意了我去学医的想法,好歹这也算是能继承他的衣钵,多少算是点安慰吧。
在我毕业回村卫生室工作后父亲就戒烟了,他是说戒就戒的,戒的很果断,真的很佩服已有30多年烟龄的父亲戒烟时的那股决心和毅力。对于父亲来说,儿女们未能考上大学,似乎成了他心中一份永久的遗憾。待每年的高考分数线公布后,总能听到他有意无意地念叨着哪家哪家孩子好有出息,考上了某某名牌大学,那份羡慕之情在言语中流露不已。在每年村里粘贴的大红高考录取光荣榜前,也总能看到他那瘦弱且佝偻着的身影。因我生性呆讷,平日里也极少和父亲说话,所以我三年成人教育专科毕业了父亲却并不知晓。其实,不管专科也好本科也罢,成人教育的毕业证对一个普通的乡村医生来说就形同废纸一张。至于大专毕业后为何又毫不犹豫地参加了专升本考试,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就是那份内心深处潜伏着的对父亲的内疚感在作祟吧。对于这份通知书的到来,若非说改变了生活一点什么的话,那也只能说是给我们带来了一份惊喜和一丝慰籍了吧,这份惊喜和慰籍于古稀之年的父亲,更于不惑之年的我。